父亲走了，已经走了近16年了。他走时没有给我留下什么物质财富，却给我留下了一笔不小的精神财富——那就是他的诚实、坦荡、为人的光明磊落，这些让我受用一生。

父亲的一生没有轰轰烈烈的壮举，也未曾出人头地过。他就是芸芸众生中一个普通劳动者，他的一生饱含着辛苦和奔波。三十岁那年迫于生计父亲举家闯关东，落户在吉林省的一个小山村里，在那里度过了他的壮年时光。我也因此出生在那个地方。那里给我留下了美好的回忆。虽然那是我儿时断断续续不甚清晰的一段记忆，但和着父亲先前的诉说，那段往事也是回味无穷的。

        在那个靠近黑土地的丘陵地区，父亲一去就给当地人留下了豪爽的山东大汉印象，于是被委派为生产队带工队长。父亲也确实非常卖力，据说年年工作都在前头。他不怕苦、不怕累，时常是没白没黑地干。在他三十五岁那年，一次干活劳累之后，他没有休息，喝了几口白开水，接着就又去干活了。由于劳累过度，加上那两杯凉开水，父亲病倒了。

        人们及时把父亲送到了伊通县人民医院救治。村、人民公社及县里分别签署了免费就医的医保证明。父亲在那里享受了公费医疗的待遇。可忠厚的父亲觉得过意不去，病情一有好转就急着要出院。为他治病的孙大夫说，必须治好病才能出院。如果不彻底治愈，如果病情反复后果很难想象。就是这样父亲在医院里总共住了不到一周，就在他的强烈要求下提前出院了。父亲出院后没有在家休息，又投入到紧张的农村生产劳动中去。他还是那样忘我地劳作。

        三十七岁那年，父亲再一次病倒了，这次比上次还要厉害。虽然也是及时送到了医院，可是这次父亲咳嗽得很厉害，还不时地口吐带血的痰。医生见到父亲这个样子，并给他做了相关检查后，说没有回天之力了。就在医生宣布了这个结果后，父亲想到了生他的故乡，毅然决然举家迁回山东老家。就这样在父亲的要求下，母亲变卖了仅有的一点家产，带上我们姊妹四个匆匆踏上了回山东的火车。

        回到故乡，父亲还是大口地吐着和着浓浓血迹的痰。在很多人看来，父亲已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可能是父亲的坦诚和正直感染了上苍。那年的春天，有位好心人告诉父亲说是地里的马芥菜炒鸡蛋可治父亲的病。有病乱投医父亲试着吃了一段时间，结果是病情明显好转。起初是痰中不带血迹，慢慢地也不大咳嗽了，呼吸也平和了，渐渐地父亲也能下地干活了。

        从那以后，父亲脱离了病魔的纠缠。我们家也与国家一起逐渐从贫穷中走出来。先是翻盖了原来的旧房子。到我上学的年龄，我也与其他小伙伴们一起背起了书包高高兴兴上学了。虽然那时还不太富裕，但父亲饱尝过不识字的苦处，因此克服重重困难让我读完小学、中学、大学。

        我工作不久?父亲再一次病倒了，可他还是硬撑着，照常下地干活。我们姊妹几个劝父亲去医院检查，在县医院医生确珍为恶性肿瘤。当时没让父亲知道这一残酷的现实，我们又陪父亲到了济南肿瘤医院，结果是得到一样的结论。当时医生说也只能控制病情，已经到了晚期了，在那里做了一个周期的电疗。父亲感觉不错了，就执意回家，回到家让他在家休息可他却还是硬要下地干活。

        在父亲弥留之际，他还劝我按时上班，不要耽误了工作。我清淅地记得那天，早上我起床后看了看父亲，他坐在床上（当时他已经不能长时间躺在床上了），我问他感觉如何？他说没事，你去上班吧。我走后不久，父亲就难受得不得了，可他却不让人去叫我，怕影响我的工作。看到父亲不行了，家里人才偷偷派人去叫我，可等我回到家时，父亲早已浑身冰凉，我扑在父亲身上痛哭了一场，叫着：“爸爸……”可再也没有听到父亲说一句话。

        就这样父亲走完了他的人生路，他活得坦荡，走得也坦然。父亲走的那天是农历六月十五。这一天，我终生难忘。

文章发表于2007年4月8日德州日报长河晨报     作者：临邑 任成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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