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丹萍

　　娃前段时间参加了一次重要的考试。备考一直比较辛苦，娃说这下要好好玩一玩了。

　　我说，当然要好好玩一玩。紧张了几年，寒暑假也没休息，应该放松一下。学习就应该是一张一弛，总是太紧张，会降低学习效率，而且容易早早透支了对学习的兴趣，影响长远的发展。

　　娃说：“后边一定还有‘但是’吧，但是什么？”

　　我说：“但是，你也不能一味想着玩，这不过是一个小阶段，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人最重要的，是保持适度的紧张感。你不能总在冲刺，但也不能完全停下来，要保持一个随时可以冲刺的状态。”

　　这段话，我也是想了好久才想出来的。“适度紧张感”的表述滴水不漏，娃一时语塞。

　　和闺蜜们聚会，她们带娃来，都会让娃在旁边写作业。写一分钟，娃就会跑过来问，这一道题怎么做，或者这一段需要家长听写，或者妈妈你看老师是不是讲错了，这里好像不是这样的……聊天总是被打断，搞烦了，大家就都把手机扔给娃。瞬间没声音了。几个娃一起躲到角落里玩手机，世界安静了。如果玩了一会儿，实在太开心了，他们忍不住发出很克制的笑声，就会被我们发现：“还在玩，快把手机交回来！一玩起来就没完没了啦！”

　　我家娃就比较机灵。他如果学习，就紧挨着我，在我的大书桌上和我抢位置，还唉声叹气，搞得我心理压力好大，总觉得不给他削个苹果啥的天理难容。如果玩，他就会躲得远一点儿。因为他早就总结出来了：“我只要开心，我妈就会来捣乱。”他玩游戏的时候如果笑得太大声，我就会走过去说：“注意眼睛啊。”搞得他很不爽。

　　连我自己都发现了，自己确实有这个问题。不单对娃这样，有时候自己很开心，我也会跳出来，给自己捣乱。

　　每天早上我都要很早起来，带着狗狗佐罗出去散步。早上走过小区的一片小树林，大叶桉的树叶被微风吹落，掉在我们身边，惹得佐罗很开心，跑前跑后捕捉叶子。如果有一片巨大的黄叶在我头顶盘旋，佐罗就会兴奋地围着我跳得好高。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这片桉树林简直就是我的瓦尔登湖啊。一人一狗，一叶知秋，夫复何求？而且，往回走80米，就是我们家住的单元门口。往前走100米，就是银记肠粉店。小区门口搭车，两站路就可以到公司。我有点担心，自己其实就是隐藏在民间的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但这种幸福感让我很不安。我的梦想是什么？我有充分努力吗？我为未来做了什么准备？我为我的幸福付出了什么？当我带着狗狗从小区里走过，忙碌的人们会怎么看我？他们会不会像我经常教育娃那样在心里说：这样浪费时间，太可惜了，这世界上有更多比遛狗更有价值的事啊。

　　我坐在我的虚拟瓦尔登湖边的真实木椅上，思考一个真正的哲学题目：如果没有《瓦尔登湖》这部作品，那么，在湖边的日子，有什么意义？

　　反正我就是对眼下的幸福没有安全感，比较能接受把幸福的日程往后面排一排。生活不是在生活，而是在为生活做准备。这已经成为习惯了。

　　娃考完试的当天玩游戏玩到半夜，第二天是周日，早上他不需早起。我8点钟在他的房间门口徘徊了一阵，做完早餐又去徘徊了一阵，觉得没有太充分的理由叫醒他。然后下楼遛狗，准备回来就叫他起床。

　　佐罗玩得开心，一回到家立刻冲到娃的房间门口挠门，把娃挠醒了。他睡得心满意足，出来和狗玩，一边玩一边说：“好幸福啊，被狗叫醒，而不是被妈妈叫醒。”

　　如果按我奶奶或者我妈的说法，人永远没有资格睡懒觉。“大白天的在家里睡觉”“先甜不是甜”，有时候她们会这样批评别人。她们都是总要找点事做才踏实的人，如果闲着，手上就织毛衣。

　　但现在对她们的做法，我有点怀疑了。所以我和娃约定，以后他自己定起床的时间，我只做一个没有感情的闹钟。由他自己决定，是享受当下的幸福，还是继续为未来一个可能更大的幸福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