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 | 似水流年,流年似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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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点推荐:似水流年,流年似水(大散文)

作者 崔洪国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啊,流年似水,似水流年。其实一年的三百六十五天,哪一天不都是这样不急不缓地过来的,唯独这过年的日子,总给人那么匆匆的无数感觉和无限感慨。

——题记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年过完后,有一种怅然若失之感,每年都有这样的感觉。过年是过去三百六十五天的终点,又是未来三百六十五天的起点。终点需要回忆,起点需要憧憬,一个过年,承载了太多太多或无奈,或精彩,或短或长的故事情节,在一个人的生命中占有着太重的份量。小的时候,过一个年长了一岁,长着长着就大了;到了我这个年龄,过一个年也长了一岁,长着长着就老了。所以,怎么用一个很恰当的词形容过年,还真难找,真难说,人们心中对年的感觉五味杂陈,每个人都一样,我自然也不例外。

每年年底对春节长假都充满了期待,放假之前就做好了从年三十到年初七的攻略。总认为那几天才是真正意义上属于自己自由支配的,一刻也不能浪费,所以,那攻略就是能详则详,能细则细。哪怕每年去的都是老地方,经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光景和故事,鲁北的故乡、大明湖、千佛山、趵突泉、百花公园、宽厚里和百年老商埠,也要重新攻略好,从年年岁岁的相似中看出差异,悟出别致来才好。所以,每年过年的时间在掐指算的过程中就匆匆又匆匆地过去了。那种匆遽之感也是一个快字无以言表,难以言尽。

这心里也就难免有流年似水,似水流年之感,难免有怅然若失之惑了。流年似水带走的是光阴和光阴的故事,似水流年流走的是指尖之间可见可感的过年的那种烟火—从内心最想留住的那种烟火气,怅然若失的是每年过年就那么几天,为什么就不能更长一些,更久一些呢!

故乡是说多少回都回避不了的主题和话题,是内心最深处的净土。不管在外流浪奔波多少年,不管经历多少风雨见过多少彩虹,不管把多少坎坷和泥泞踏成星光大道,也不管身披了多少的高光和风光,即便真得华发苍苍,步履迟沉,回到鲁北故乡的老家,自己依然会那么执着地从在外的游子成为故乡亲人怀抱中的那个孩子。回到故乡,有一种那首歌中唱的回到拉萨的神圣和虔诚。故乡是自己心中永恒的至尊朝圣。岁月已逝,容颜易改,回到故乡,心中一切的虚荣和虚伪仿佛躲进了看不见的角落,曾经沧海难为水,进入视野,映入眼帘的依旧是故乡清凌凌的水蓝盈盈的天,古静的院落和不改的乡音。

三哥腰有些弯了,步履也带了些蹒跚,每天起早贪黑赶集卖菜是个很辛苦的活,常年串街走巷,赶集上店,风餐露宿,栉风沐雨,让岁月很早就在三哥的脸上雕刻了如车辙般很深的印痕。从去年,三哥又担负起了照顾生病的三嫂的重任,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岁月的重担压弯了他的腰,但他心中生活的信念依旧坚如磐石。平时虽然话不多,见了我依然是满脸灿烂的微笑。跟在三哥的脚后面,他还一直不忘给我讲1964年他经历的那场大雨,把村西的水湾冲得沟满壕平。站在水波浩淼的湾畔,能够看到水中的鱼儿欢快地跃起落下,水花四溅。三哥还跟我讲起他和四哥带着我在西崖看瓜园,从甜水井打水的情景。夏日的夜晚,旁边的金色水湾虫鸣蛙鼓,西崖的田园里瓜果飘香,我们坐在井台旁,守着一堆的瓜果,望着深蓝天空那轮如盘的银月,说着家里村里的那些大事小情,能够一直坐到后半夜也不打盹。

我顺着三哥手指的方向望,他以为我记不清了。其实不用他指,那些几十年前的影像早就在我的心中如翻江倒海般翻腾了,那是一份浓得化不开的乡愁。乡愁不是回到过去,乡愁的滋味是把那些过往酿成心底的纯酿,一年更比一年浓的纯酿,在淡净的时光里细品慢尝。瓜果飘香的西崖、波光粼粼的金色水湾早已随风飘远,随岁月飘远,有时会意想不到地复制粘贴到我深夜的梦境中,清晰如昨。此刻呢,当过年的气氛荡漾在乡村,当冬日的苍茫从我眼前的大地和乡村席卷而来,三哥的话回荡在耳畔,我心里涛卷浪涌,已经成为过往的那些过往在哪里呢?

妻子老家的村子叫梨园村,一个一听就让人感到梨花开满地,花香鸟语的村子。虽然叫梨园,也是很美的村落,但还真不是美在梨花。是春天进村路的那些姹紫嫣红的花朵,是路两边参天直立的白杨和一排一排齐整的乡村院落。有的墙上彩绘着各种各样的山水林田和花鸟虫鱼,有的大门上早就贴上了“春风送暖花先放,喜气盈门柳未凋”,横批是“福满人间”的春联。鲁北乡村平房的院落方方正正,红砖到屋檐,像两手抄成伞一样的屋脊,有的是黄色,有的是红色的瓦。条件殷实富足的还要在房前搭个厦檐,用铝合金和玻璃镶着,屋里屋外窗明几净,这是连接一个人乡愁的最好纽带。看到那样的院落,就看到了自己从呱呱落地的那一刻到离开村庄这些年的人生浮沉和浮世沧桑。

那天的天很蓝很晴朗,寒冬的风吹得人站立不稳,好在正午的阳光很明媚。岳父岳母坐在老式的圈椅里迎候着我们。两个人坐在正屋的门口,手拉着手,虽然都已经九十四五的高龄了,但精神都很矍铄,身体是一种自然的衰老。见到我们后,两人颤颤巍巍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把就拉住了妻子和女儿的手。让我一下子想起了当年外出回家,母亲在门外的拐角望眼欲穿,一看到熟悉的身影,悬着的思念和期盼突然就放下,就释然了。那种眼神和表情传达的爱和亲情,用什么样的语言描述都是苍白无力的,是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深情交流。岳父照例会给我讲他种的花,养的鸟,他那个世界熟悉的风物人情。很多我不熟悉,但我依然听得津津有味。

妻子和他说起了我们家里的那棵扶桑,那是十多年前他和岳母去济南跟着我们小住的时候带去精心培植的。如今十多年过去了,一年四季开花不断,花开红艳艳,美丽又大方。最近,经历一个寒冬,饱满的骨朵又要在早春绽放了。岳父说起那棵扶桑眼里带着光,他说那棵扶桑很神奇,在老家养的扶桑一般两三年就开败凋零,枝干枯萎了。但那棵扶桑一直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我对此也感到很好奇,莫非这棵扶桑真得和岳父有着一种磁场般的默契,每天都隔空传递着生命的活力和能量。生命内质的事情,一两句话怎么能说清楚呢,这种缘分有就让彼此长存吧!

那一会,女儿解下背着的吉他,给两位老人谈了几首喜欢的歌曲,对他们来说,一首歌也许是陌生的,但音乐所具有的与戏曲一样的穿透力是熟悉的。所以他们一边听着很会意的微笑着,笑得如我家里那些经常盛放的扶桑。我坐在岳母身边,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外面阳光温暖,温暖的阳光晒在老人的脸上暖洋洋的,很惬意。从握着老人的那双手中,我突然寻觅到了似水流年,流年似水和那种怅然若失的共鸣,像潺潺的流水,像汩汩的清泉,像温柔的清风,从内心的遥远处漫漶而来。那种共鸣充满了可感可触可及的生命质感,很纯粹。我所有的困惑在那一刻的抚摸和宁静中也释然了。

回到济南后,妻子看着我神色凝重,若有所思的样子,开玩笑地劝慰我:“大过年的,别看着那么心事重重的,别装得那么高冷,该放的放下,轻轻松松过大年。”我说:“回家一趟,该放的放下了,车的后备箱不是带回了过年的蔬菜瓜果嘛!我这心里想的装的多了去了,哪是一句话放得下,要和那些瓜果一样,过这个年,陪着你和女儿慢慢消化。需要等待和时间的,就在时间和等待中陪着你一起慢慢变老,很浪漫地慢慢变老。”我若有所思,妻子若有所悟,年轻的女儿若有所感。所以,就在时光匆匆中,各自开启了这个宝贵的似水流年。当然了,这里的流年没有任何贬义,只是形容时光如水,如梭,那么快,我发自内心想让过年的时间慢一些,再慢一些,等等我。

说好不见不散,今年如约相见。在济南,明湖可以天天想见就见,但过年相见,就和走亲戚一样,有了别样的意义。观一湖而知天下泉城。“风物湖中好,家家白板扉。浮云去水近,返照入林微。潮落渔矶浅,江寒雁影稀。晚来砧韵起,是处捣征衣。”关于大明湖的诗词佳句如明湖浩渺的碧波和上下翻飞的那些鸥鸟,不胜枚举。但凡是济南人,走近明湖,都会随口来上几句,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看出作为老济南人的地道和纯正,当然,如果用济南方言说一段快板那自然也是“杠赛来”的事情。在济南,遑论历史、过往和现在,明湖一直就是济南名士云集、风云际会之地。从曾巩、辛弃疾、李清照到老舍,都以轶事、故事和故居、风物的形式在湖畔留下了自己的墨彩,所以明湖自然而然就成了济南人和外地人读懂大美济南,天下泉城的符号—那些隐藏在小桥流水中的诗画之美,书法之美,文字之美,文化之美,这是这座城市的底蕴。

所以,在大年初一那天,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涌向超然楼和明湖市集旁边的夏雨荷的时候,我忽然很想找一座云溪相伴的小桥和那曲水流觞的曲水亭,在过年的人山人海中静静享受一下一个人的明湖和一个人的宁静。当然了,我说的一个人的明湖不是把别人拒之湖外,明湖是泉城的明湖,是你我的明湖,是大众的明湖,是天下的明湖。记得去年夏雨荷甫一与市民见面,就上了抖音和小红书,上了热搜,引来众相观睹。有明湖自带的那种强大气场,夏雨荷从奇闻轶事中走出来,成了与这个城市离湖最近的风景和每天的话题。从这个意义上讲,明湖自然是我与所有人的明湖。我说的一个人的明湖是我在那天没有人从众,而是在一座桥畔,望着一条载满游客的画舫喧嚷着从远处的水上驶过,水波划痕,很快就波平如镜。湖畔一棵高大的水杉,铅华落尽的顶端像个浑圆的绒球,倒影在静止的水中,一动不动,如果用笔一笔一划描出来,是一幅最不用冥思苦想的自然天然风景画。

不畏浮云遮望眼,曾经障碍着明湖和千佛山的那些建筑都不见了,层叠起伏的千佛山也倒影在那一泓蓝绿相见的碧波中。“佛山影落碧湖秋,湖上看山翠欲流”。那样的时刻,像我一样去看一棵树和佛山倒影的可能有,但我相信不是太多,因为明湖市集太过繁华,大过年的人们还是喜欢欢腾和热闹,所以,人们都涌向了市集,涌向了锣鼓高跷和红红的灯笼。在似水的流年中,即便能够在壹点和海报分享,热度随着过年的喜庆过去,就成为故事了。最能够让这个城市如山之出云,绵绵不绝的还是那些倒影上面来年的青绿和逸城的山色。当然了,那些锣鼓喧天,欢歌笑语也是不可或缺的,那是这个青绿山水中的人间烟火,是过年的符号,年年都要过年,这锣鼓的欢腾自然也要年年有。

千佛山和百花公园都有一处蜡梅园,今年这个春节,也许是天不太冷的缘故,两个地方的蜡梅花开正浓,花开正盛。我在壹点和海报号跟大家说千佛山的蜡梅抢了今年过年的头彩。其实,不是这几天刚开,两个地方的蜡梅从进入腊月就次第开放了。每年的正月初二初三,我都会到千佛山和百花公园去。千佛山的新春游园不像明湖的市集是今年刚开集,引来人潮汹涌。千佛山沿着北门进门后登山台阶的市集很早就人气阜盛了。不仅春节,每年的国庆长假也是搭起台子,荟萃五湖四海的名优特产,什么新疆大枣、宁夏枸杞、天山雪莲、黄家烤肉、纯京味的冰糖葫芦和地道济南的泉水茶汤,随着南腔北调吆喝叫卖的此起彼伏,演绎着生动鲜活的人间烟火和秀色可餐。当然了,每年的大年除夕,济南人络绎不绝地涌进千佛山,更多还要为来年祈个福寿安康的祈愿和祝福。

大年初三去百花公园那天是个淡淡的阴天,天空中飘着星星点点的雪花和雨滴,那样的天气在一个园子里很容易形成类似雾凇的奇观。我很喜欢百花公园东门和西门上面悬着的“百花公园”四个字,雍容大方,很显百花公园的那种庄重和华美。我对百花公园的印象深刻,2003年至2006年在洪楼的山大校区读法律硕士,夏天的晚上我会和同窗的几位好友从二环东路或者闵子骞路步行到百花公园,在满园的春色和夏日夜晚的花香中徜徉漫步,园子虽然不大,但无碍我们海阔天空的吟咏诗和远方。

你爱谈天我爱笑。有时夜深人阑,园中就剩了我们为数不多的几个人,我们会穿行在那疏密相间的丛林中,听着如海浪般的松涛在林中传响回荡,仿佛一个城市白天的喧嚣浓缩在一片松涛声中。偶有一轮月亮穿透云层投影过来,在那斑驳陆离之中,总有一种心旷神怡之感在心中荡漾着。如今,涛声依旧,我和那些知心知己的同伴和同学虽然隔着不过是百十公里的距离,但在似水流年中,仿佛隔了万水千山,相见亦是不易之事,想来不免心潮澎湃。正好那天园子里人很少,很静,也很适宜回忆和念旧,我就在园子里来回走啊,走啊,总会看到熟悉的影子在那些树丛中向我挥着手臂,似曾相识的微笑在我心中和眼中盛放成一朵朵蜡梅和玉兰,那么近,那么美,那么近,那么美。

说起济南的过年,有一个人是不可不提的,那就是清照。清照是济南这座城市历史文化的灵魂和名片,放到现在的时髦话就是这个城市的网红。夏雨荷是传说和故事,而清照是古老济南的传奇和叙事。所有关于清照的那些元素都可以从浩如烟海的文字中一一找到对应。所以,相比喜欢夏雨荷的传说,济南人更喜欢清照带给他们的那种如影随形的真实。每天到趵突泉打卡的人们都会到漱玉泉和清照祠与清照见个面,家人般叙叙旧,仿佛“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的船头随船坐着的是自己呢,那该有多好。

所以,每年过年,清照都会穿越千年,回到曾经熟悉的地方,与似曾相识的人们一起吟诗颂词。今年的趵突泉花灯展,还是突出了清照。华灯初上,天下第一泉灯火阑珊,除了趵突泉畔围成了一道人墙,人们还不约而同的在阑珊的灯火中寻寻觅觅着清照的影子。“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那一刻,坐在船头,行进在泉畔和湖中的清照因为这过年,因为这阑珊的灯火,更加风姿绰约,婉约动人了。流年似水,似水流年,不曾想,这一年一年,一年一年,一千年也就这么过去,成为过往了。

是啊,流年似水,似水流年。其实一年的三百六十五天,哪一天不都是这样不急不缓地过来的,唯独这过年的日子,总给人那么匆匆的无数感觉和无限感慨。那天,我收拾行李去东站赶回烟台的高铁,看到了很多和我一样行色匆匆赶路的行人,想必每个人心中都是感慨万千。过年和不过年的感觉还是很不一样,回家和离家的感觉也是很不一样。东站广场东西的墙上,雕刻着红色的“1904商业广场”字样,每次来回,我都会经过那里,都会看到那几个字,时光如流在平时真没有太多感性的认知,在这过了年返程的路途上,这几个字竟然这么醒目,这么给人时光漫漫,恍若瞬间之感。

流年似水,似水流年,莫非一个一个的年就这么过去了,感觉还是太匆匆,太匆匆了。

崔洪国,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写作学会会员,齐鲁晚报“齐鲁青未了”副刊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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