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按】2023年，是我到东营工作的第五年。翻开采访本，林林总总写下了不少随手札记，有风物，有文化，也有故事。之所以感兴趣，多闻所未闻或闻所未见。住下来，以深度融入的方式，用心游历这座独具特色的小城，如非工作原因，机会实属难得，这些文字也就更显珍贵。但我愿与人分享，故推出个人专栏《黄河口纪事》，为您呈现外地人视角下耳目一新的东营，记者视角下新闻背后的东营。

　　黄河口纪事⑨ |奇妙的东营地名：遍地序号 去哪好找

　　马宝涛

　　南北走向的荣乌高速公路穿城而过，将东营中心城区劈成两半：东侧叫东城，西侧叫西城。向东数，城市主干道依次叫东一路、东二路、东三路，直到东八路，再往东就是湿地和大海了；向西同理，西一路、西二路、西三路、西四路……就像小孩子数数，简单明了，朗朗上口。不过坊间有种说法，称这种道路命名方式，显得东营缺少文化味。然而，更“没文化”的，则是当地同样以序号排起来的地名，而且不在少数。

　　走在繁华的东营闹市区，随时随地随口问“三村”在哪里，几乎无人不知。原来，三村就在市委市政府大楼驻地附近，对面的机关家属院，即在三村地面上，虽然它也有名字，叫府前小区，但远不如平地起高楼之前的三村知名度高。

　　八分场，知名度更高，当地人时时挂在嘴边，泛指胜利医院一带，群众求医问药常往那里跑，人气极旺。我也曾去过那里采访，坐公交车，途经六干桥、工农一村、运输二村、东辛二矿等站点，到医院门口后，看到站牌上罗列着可以通达的地点：八十八户、十三队、二甲张、老十五村、科技二村、六户小学、七村东门、三柳村、万二庄、岳六村、运五村……

　　“八分场”附近有个居民小区，叫“锦华”，由于规模太过庞大，日常提起来，必须加上后缀：锦华一期、锦华二期、锦华三期……锦华十期。可见，以序数命名，已然成为东营人的传统。

　　离开主城区，靠序数找地方，更为普遍。

　　拿前往当地标志性景区黄河入海口为例，途中要经过网红打卡地“稻田画”，路边地名牌上刻着它的准确位置——二十八村，隶属垦利区永安镇。

　　而永安镇，自有人聚居以来，一直被称为“八大组”。清咸丰五年，黄河在河南兰阳决口夺大清河入海，此后100多年间，入海口淤积出大片土地，草深林密，土地肥沃，自民国初年便有因洪水酿灾而失地的远方流民前来开荒种地，以求果腹，进而成为政府一处新的移民点，曾专门设置机构，将灾民迁到黄河口开垦荒地，自谋生路。1935年，国民党山东省政府将菏泽等地4200余人迁移到了黄河三角洲，这些灾民被划成八个大组，再细分为若干个小组，在现在的永安镇一带零星建村，并以一村、二村、三村这样的序号命名村庄。此后，“八大组”成了这一区域的共称。饥肠辘辘、衣不蔽体的难民掘地为室、结草为庐，烧荒种地，依靠大自然的恩赐开始了新的生活……八十多年过去了，序号村名仍在沿用。其间，有的村庄因地泛碱另择位置建立新村，仍然保留了旧村名。

　　还有一些村庄，是以建村时的户数命名的，如十八户村、二十一户村；二段村、三段村、四段村，则是在分配土地时，将土地划分成段，移民居住在哪一段，立村时就以那一段为村名；六百步村、一千二村，则直接以一块土地的长度为村庄命名。

　　仅有几十户人家的一千二村地处黄河滩区，有一年凌汛漫滩，被水围困，一时误传1200个村庄被淹，闹了一场乌龙。如今的一千二村归利津县陈庄镇管辖，从行政区划图上看，周边相邻村庄包括：韩南一村、韩南二村、韩中一村、韩中二村、八十八户东村、新韩一村、新韩二村、新韩三村、新韩四村、新韩五村、新韩六村、治河一西村、治河一东村、治河二村、治河三村、治河四村、四队村、三合村、中古店一村、中古店二村、二选村、汪二河村、西三村、东三村、爱国一村、爱国二村、前进一村、前进二村、爱林一村、爱林二村……

　　一千二，虽然序数已经过千，但仍未逃脱重名的尴尬。在河口区义和镇，也有一个一千二村，而且地理位置重要，黄河三角洲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在这里设立了一千二管理站，村里还挂着东营市国有一千二林场、黄河三角洲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一千二执法大队等官方机构的牌子，在时下备受重视的黄河口生态修复中，这个村庄出镜率很高，用生态的办法修复生态，作为东营经验被全国点赞。

缪宏伟/摄影

　　在东营，如果你听到二十师、二十七师、二十八旅之类的称呼，不用担心误闯了军事重地，因为这都是普普通通的村庄，它们之所以用部队番号命名，与军队屯垦有关。1930年，盘踞山东的军阀韩复榘看上了黄河口这块风水宝地，派部队跑马圈地，分配给下属耕种，原来的垦荒户敢怒不敢言，忍气吞声地成了佃农。后来，军管人员撤走，土地回归农户，那些霸气十足的军味村名却一直叫了下来。

　　由于带编号的地名广泛存在，人们不经意间就会走进某一个数字，当地人早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2021年10月，多年不遇的黄河秋汛来袭，东营境内的五庄、麻二等地频现险情。洪峰过境时，我到前线采访，站在浊浪滚滚的黄河岸边，出镜同事麻溜地向观众作着介绍：我现在所在的位置，是八连控导抢险救灾的现场……距此不远处，清三控导正在抢筑子堤。

　　放眼全国，带有序数的地名不少，比如二连浩特、三明、四平、五常、六安、七台河、八宿、九江、十堰、百色、千阳、万宁，等等，但像东营这样酷爱数字的，却很鲜见。

缪宏伟/摄影

　　会数数，不迷路。东营序数地名多，但人们不知道的是，每一个地名背后都有着回味无穷的故事，或悲苦，或无奈。不管你认为它简单、直白，还是顺口、易记，其实都应了大道至简的真谛，正如一个人在家中排行老几，直接用老大、老二呼唤，进而成为名字，有的是乳名，有的板板正正地登上了户口本、身份证，那都是一个时代烙下的特殊印记。用同样的思维方式，在沿海滩涂空旷的新淤地上给地点起名，难道不是如出一辙吗？所谓“没文化”，恰恰是一种“大文化”。

　　由此看来，无论是研究东营历史，还是考察东营文化，数数，都是重要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