逄春阶乡野小说《芝镇说(二)》连载(102)|“好像还有个朋友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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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逄春阶
第八章 “醉刑”
“好像还有个朋友在这里?”
搬出的酒是站住花。
小酒盅摆上。芝里老人把酒盅拿起来端详,说:
“我看着这酒盅就想哭啊。俺哥哥就是喝酒喝醉了,一仰脖子,小酒盅卡在喉咙里噎死的!”
张平青听罢,呵呵一笑:
“换大碗。”
细瓷大碗端过来。每个人倒了大半碗。芝里老人又说:
“再拿个燎壶来。”
燎壶提上来,芝里老人把酒倒在燎壶里。两手抱住碗,到天井里的磨盘上使劲磨那碗沿儿。
张平青很奇怪:“您这是?”
“酒倒了半碗,上边这一截闲着,浪费。我磨了去。”
张平青笑着说:“哈,倒满!倒满!”
三碗酒满上,一人领三口,九口干了个碗底朝天。
我爷爷公冶祥仁说:“厉文礼的队伍,在芝镇住着,光收粮食,不打日本鬼子。情有可原,人家又不是芝镇人。平青兄,咱们得打啊。”
张平青说:“厉文礼这个厉小鬼想要吃掉我,没有那么容易。我跟弟兄们说,好好地打,把厉小鬼打跑了,我们把队伍拉到小清河口,日本人不能到那里去。等中央军和日本人打得两败俱伤的时候,我们一下子把济南抢到手,那时我就是省主席。”
芝里老人端起碗来,跟张平青的酒碗一碰,笑着说:
“张主席好!张主席真好!提前预祝!”
突然一变脸,把酒碗举过头顶,狠命地一摔,酒碗的碗茬子碎了一地。芝里老人站起来说:
“侵略者在这里,豺狼在你身边,你这个省主席能当安稳了吗?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厉小鬼不抗日没良心,咱得抗啊!这里是咱家啊!”
张平青低着头,不言语。
我爷爷捋一捋胡子:“我来时给张兄算了一卦。你们猜我卜的是啥卦?”
芝里老人摇头,张平青抬起头来,直视我爷爷。
“我卜的卦是蹇卦。寒足也。险,就是坎;止,就是艮。坎在上,就是险在前,见险而能止,智矣哉。人看到这一卦觉得不好,其实古人却不这么看。程《传》说:‘蹇难之时,必有圣贤之人,则能济天下之难,故利见大人也。济难者,必以大正之道,而坚固其守,故贞则吉也。凡处难者,必在乎守贞正。设使难不解,不失正德,是以吉也。若遇难而不能固其守,入于邪滥,虽使苛免,亦恶德也,知义命者不为也。’蹇难的时刻,正是考验圣贤英雄豪杰的时候,它的时机和功用是多么宏大啊。历史上哪一个大人物不是历经磨难走出来的。平青兄,务必把握住。”
“小日本的武器厉害啊。”
“厉害也不一定能胜。小鬼子打的是不义之战,邪不压正。”
“避其锋芒,中国人不打中国人。别内耗啊。省下点子弹打鬼子。”芝里老人说着,弯腰去捡地上的碗茬子。
门外一阵马蹄响,一阵风刮来了汪林肯,一身戎装。
“说得太对了。”汪林肯边说边走了进来。他跟张平青的儿子张泼去五莲山刚回来。张平青想办个军校。
芝里老人、我爷爷站起来跟汪林肯握手。汪林肯穿的是张平青队伍的军服。
芝里老人笑着问张平青:“别来无恙,麟阁兄,现在是封了个什么官儿?”
张平青说:“麟阁兄是我的恩公。当年要不是他营救,我可能就在监狱里被杀了。”
半年前,汪林肯是携家眷来到张平青的指挥部芝镇班岗村的。张平青喜出望外,贵为上宾。当天夜里二人喝了个酩酊大醉。
在班岗村指挥部,汪林肯扳着指头,推心置腹地帮助张平青分析了抗战形势,谈了去沂蒙山的见闻,阐述了共产党团结抗日的主张,申明了联合则胜、分裂必亡的道理。张平青听罢,沉思了半天,表示愿意与其他抗日游击队联合。但土八路没充起他的眼眶子,觉得成不了气候。
汪林肯点到为止。
汪林肯以独特的身份四处游说,不长时间便促成了张平青、胶县姜黎川、密州张希贤三支游击队的联合,结成了抗日联盟。虽然,这三支队伍在结盟后各怀鬼胎,为争地盘扩张个人势力从未停止过,但毕竟枪口都对外了。
入了张平青军营,汪林肯放下武,抓的是文。他开办了夜校班,让士兵学着识字。一开始张平青不让办。他说,当兵的不能识字多了,识字多了想法多,毛病多,胆子就小了,往前冲的时候,思前想后,没有了一根筋。只要有坛子芝酒,就能带好队伍。
好说歹说,总算办了一个班。
“倒酒,倒酒。”张平青指使随从。
芝里老人说:“我早年在东北为官写过两句话,‘不求一时荣,但争千秋誉’,今天送给平青。”
张平青说:“谢谢芝里老人指教。我把这两句话裱起来。公冶大夫劳您给挥毫一把。”
我爷爷说:“举手之劳,举手之劳。好像还有个朋友在这里?”
张平青说:“谁?”
“别卖关子了,快把牛景武牛二秀才请过来吧。”
芝里老人拿起拐杖,直接到了北屋,后面是汪林肯和我爷爷,他们看到牛二秀才仰躺在炕上呼呼大睡。下身的裤子撑着,像一把伞。地上吐了一摊。
我爷爷摸摸牛二秀才的脉,说:“你让他喝了什么酒?那是要死人的。可了不得。这是上的‘醉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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