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点推荐|烟雨济南（大散文）

作者 崔洪国

“十点五点残萤，千声万声秋雨。白云江上故乡，月下风前吟处。”这秋雨连绵的日子，千声万声是听得到的倾诉，听得到的情愫，月下是需等待几日了，但这“吟处”这秋雨的济南，秋雨的泉城可是俯首皆是。

——题记

一

秋雨中的济南，是一幅水墨丹青的山水画卷。

多少天了，窗外的群山云雾缭绕，早晨起来，如一层薄薄的细纱蒙在漫山遍野的松林间，那些松树从我们10多年前搬到这个小区就静静地守候着这片寂静的群山。别的地方花开花落，繁华锦绣，她们呢，四季长青，晴朗的日子里，在密密匝匝，高耸挺拔中素描出群山连绵起伏的轮廓。山风吹过，松涛翻卷着排山倒海的气势，从山顶呼啸而过，转眼之间就到了窗前。到了中午，天接云涛，淡淡的水雾逐渐凝成细微的雨珠，从半山的云蔼中滑落着，很快就是烟雨朦胧，苍茫一片了。

这场秋雨，从半个月前，伴随着秋光的渐行渐近，就次第登场了，今天一场，明天稍事休息，隔天又是细雨绵绵。那次的雨从夜里开始下，窗外那些水杉和银杏正枝繁叶茂着，长得高的已经够到了窗台附近，秋日将至，它们还在恋恋不舍地收纳着夏日的时光。夜雨落在树梢和树叶上，在暗黑深沉的夜幕中发出滴答滴答的雨声，清脆入耳。梦里醒转，已是云霞灿烂，阳光明媚，山林和小区树丛的鸟儿婉转鸣唱着，雨云散尽，一簇一团洁白如雪的云朵在半山处环绕着，轻轻地飘荡在那些触目可及的松林中。妻子要给家里的几盆花换一下土，顺便栽一些花种，我就与她到山脚的松树底下，铲了几袋松软的泥土，回家换了花土，栽了花种。几天的功夫那些花就生机盎然，葳蕤如初了。

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下着，那幅美丽的山水画卷在随风飘动的半山雨云中徐徐展开，续描着阑珊秋雨中济南山水的风光，很多雨中的故事还在脑海中慢慢的勾勒着。低头间，我看见窗台上几个花盆中妻子栽下的旱金莲和金鸡菊的种子已经萌芽破土了。每天所见都是繁花似锦，还很少见到一株花种子破土萌芽的那一刻，惊喜和惊奇在我心中萦绕着。“快来看，你种下的旱金莲和金鸡菊种子发芽了。”正在外面忙碌的妻子也走到窗前，与我一起分享着眼前花盆中生命蓬勃的快乐。那几株幼芽，有的还在松软的松土中使劲向外挺直，那种吃力的背后是一种生命力量的韧性和张力。有两株已经长出了土面，神气活现地挺直了腰杆，开始续写属于自己的传奇了。还有几株，好像刚从秋雨的朦胧中醒来，微微探着头，向外面的这个世界张望着，也许用不了一天，一夜，它们就昂首挺胸，茁长向上了。倘若是疾风骤雨，这样幼小的嫩芽或许经受不住摧残，好在这样的季节是和风细雨，打住天，阳光暖暖地晒过来，那些幼芽很快就生出不知谁裁处的细叶了。

二

“一室秋灯，一庭秋雨，更一声秋雁。”我所在的小区三面环山，山上松涛如海，小区树木葱茏，所以一年四季除了万紫千红，青山绿水，独不缺的还有数不清的鸟儿。每天早晨，天空还是残星闪烁，刚有点蒙蒙的亮意，那些鸟儿就从四面八方的群山和树林中飞出来开始她们的歌唱。经常看见听见的有喜鹊、百灵、家燕、红隼。我的好友中，高维生是一位对长白山的鸟儿情有独钟的著名作家，他从小在长白山长大，后来在滨州和济南生活，文字中都留下了关于这些地方烟火生活的生动记录，我很喜欢他散文的那种纯粹和质感。在长白山，他愿意做一个大自然的居民，在《天空的流浪者》中，他说：“在长白山区远足，满眼都是绿色，遍地野花和灌木丛，森林茂盛，各类鸟儿在林间飞来飞去。在这里感受阳光或者风雨，破译大自然的神秘语言，我把鸟儿当作亲人。”我跟着他的足迹和文字认识了灰山椒鸟、虎纹伯劳等很多天空的流浪者，有些就在我周围的山林间栖居，繁衍，生活。

有不少的候鸟，春天到来，它们也选择在小区周围的群山中筑巢，觅食，欢歌。到了秋天，就随着南飞的大雁飞往南方的温暖之乡。留下那些四季适宜的鸟儿，与我们共度着很快到来的冰雪奇缘。无雨的清晨，那些鸣唱是动人的欢歌，节奏明快，高低起伏；在这阴雨霏霏的日子里，很多鸟儿会留守在巢中，和我一样等待和守候着雨过天晴，飞落窗前银杏树上的鸟儿也会此起彼伏的鸣唱应和，虽然听不懂它们唱的是什么，但那种凄风冷雨中的缠绵悱恻还是能听得出的，不乏对夏日景深的眷恋，更多是对那些飞向南方的同类们的牵挂和念想。岁岁秋光，年年不同，经历万水千山，有多少的等待能够等来春光明媚中在这一片山林的聚散离合，谁知道呢！窗外树梢顶端几只喜鹊仿佛听到了我笔尖流淌的这份惆怅，一边在秋雨中抖着羽毛，一边用一声接着一声的鸣唱为我的文字增添着秋日温婉的情调。

三

“秋雨，秋雨，无昼无夜，滴滴霏霏。”这场连绵不断的秋雨正好与国庆中秋不期而遇，虽然是细雨霏霏，我还是一刻的秋光也不想浪费，很想在那天地一片茫茫中行走天下泉城的山泉湖巷。秋雨的济南不像刚刚过去的夏日。济南今年的夏天特别漫长，夏日光阴带给人太多漫漫和漫漶之感。也下过几场雨，但夏日济南的雨大多是东边日出西边雨，雨云不像这秋天遮天蔽日，很多时候是成片成块。这会还是湛蓝的天，过一刻就是浓云密布，雷声隆隆了。雨说下就下，雨滴又大又密。雨前，天如一个巨大的蒸笼，热浪让人无处躲藏，一场雨过，凉意沁人心脾，很多人就在那样的雨中奔跑着，欢呼着。就如东坡路途遇雨而歌：“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雨中的狼狈成了一种富有浪漫气息和人文情怀的诗情画意，开朗的不仅是生活，更是豁达的人生。当然了，脱口而出的毕竟是有着那份情怀和过人才情的东坡，非常人所能做得到，但那份夏日酷暑之中忽然雨送清凉，骤雨初歇之后又是阳光万丈，晴天丽日，带给人的那种欣喜和畅快还是古今相通的，要不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人伞也不带，在夏日的雨中自由自在奔跑呢，躲雨乎？迎雨乎？也许都有吧！

这秋雨的济南与夏日有着完全不同的光景。什么时候下，什么时候停，好像没有了始终，心情急迫得等待着雨住天晴，这秋雨偏偏就像一个顽皮的孩子，缠在你身边寸步不离。山也朦胧，水也朦胧，这心也与这雨一般朦胧了。那就与这秋雨的济南来一场心领神会的约会。去明湖吧，明湖是济南人的生活符号，再怎么行色匆匆，明湖在每个人每天的行吟中都承载着喜怒哀乐和起承转合的使命，使命必达，也是每个人每天风雨无阻向前行的必达，所以，明湖在济南人的日常生活中分量很重。我是穿行过青龙后街到的明湖。行走深秋烟雨中的济南街巷，更有一种烟雨江南的恍惚和代入感。青龙后街是一条不宽的老街巷，来往正好容两辆车同行，经过的几辆车行驶都很慢，落地的雨在车辆经过处划出一道浅浅的雨痕，很快就又平复到路上了。逼仄的路两侧有几株古树枝干遒劲，落在树叶上的雨滴正一滴一滴滑落着，另一侧的居民楼后边摆放着小区居民家的很多花盆，正开着的花坠着雨珠，娇艳欲滴。有的靠路的一侧是便民的超市，虚掩着门，主人在门内端着茶，望着门外的雨和南来北往的过客。这些沿街的门店经营着各种各样的营生，有卖北京布鞋的，有卖卤肉熟食的，有修鞋补衣服的，还有卖百货的，货架上琳琅满目，是老济南人烟火生活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

虽然是雨天，小店都开着门，街的对面就是掩映在青绿之中的护城河。这僻静的小巷，这闹中的静是这座城市的另一种叙事，好像与这护城河和明湖的人如潮涌互为表里。青龙后街的最北边，连接着东门桥，穿过去就是水波浩渺的明湖。“东门桥”三个字雕刻在一块一块青砖垒砌的桥侧壁上，很有年代感。桥下正有一条载满游客的画舫穿桥而过。画舫中的游客凝神地望着秋雨滴落在护城河中溅起一个一个的水花，揉碎在船行过后的水痕中，与那缓缓流淌的河水融为一体，有痕无声，有色成形，浑然天成的组合在天下泉城的山泉湖巷中，驶过明湖，穿过护城河，触摸着沿途黑虎泉和白石泉的清澈泉水和灵动泉脉，向着这个城市的深处行进着。

四

明湖是大美济南的实体和写真，夏雨荷是大美济南的优美传说。虽然时间不是很悠远，辨别历史的真伪也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但是人们更愿意相信夏雨荷在这个古老城市留下的传奇和传说，也有更多的人喜欢这些在民间广为传布的故事带给这个城市时代的人文叙事。所以，那么多人到济南直奔明湖，一来是争睹明湖那些婀娜多姿，仪态风雅的荷花，“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这样的美景在明湖的夏天随处可见。还有就是很多人心中素有的夏雨荷情结，到明湖，是为了那场与“雨荷”的美丽遇见和邂逅。虽然是淡淡的雨天，但与明湖有约的人们依旧络绎不绝。荷花开了谢了，这样秋雨的日子正好是“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当然了，这样细雨纷飞的秋日，遇见雨荷，那些故事里的事自然有了更多缠绵缱绻的共情。虽然当不了主人公，但在心中展开一下自己丰富的想象也是很让人浮想联翩。

记得今年春节那会，我到明湖去，那时还是冰天雪地，天气冷冽逼人。沿着明湖路的明湖市集被赶集的人流挤得水泄不通，很多人就是为了到明湖畔与雨荷合影留念。那时的雨荷刚刚在明湖畔安家，一与市民和游客见面，就因那独特的创意给人留下了难忘的印象。坐落在明湖畔的雨荷正面向着明湖路来往的人流，着装华美而不夸张，面带着迷人的微笑，眼睛一眨一眨，既像诉说，又像倾听。所有经过的都要想方设法到雨荷身边与她合个影，然后分享在朋友圈。人多的时候，有的就在人群外围高举着手机，拍一张雨荷眨眼微笑的图片，回家也是好一顿炫耀。

春节过后，对雨荷的去留，济南市还在网上广泛征求了市民的意见。很多人都异口同声的建议雨荷在明湖畔永久安家。国庆节前，文旅和园林遵从民意，把雨荷造型原样地搬到了明湖北岸，每天向着明湖张望着，旁边不远就是佛山倒影。从此，雨荷成了天下第一泉一个永久的网红打卡点。现在想来，雨荷真是济南一个很有辨识的文化创意。那天经过明湖北侧的雨荷身边，依旧是人气爆棚，大人孩子，经过的人们都要跑到雨荷身边，打个卡，拍个照，留个影，仿佛只有在那里打个卡，才不枉来明湖一趟。淡淡的秋雨中，那些雨云也如天空的流浪者，在泉城上空漫游着，平日里如黛的千佛山氤氲在水雾蒙蒙之中，一会露出一脉山的轮廓，一会又隐如烟尘，淅沥的秋雨随之又漫卷而来。守望佛山倒影的人们又一起向不远处的雨荷移步过去，在那明眸善睐中彼此分享着雨中一城的秋色半城的湖。

那天回家后，和女儿说起了雨荷的话题，对女儿说的一番话很有同感，很受启发。她跟我说夏雨荷只是一个传说中的人物，济南其实应在清照的诗词上下更多的功夫，因为清照的诗词更代表着济南这座古城的文化和历史底蕴。一说清照，人们会不约而同的想起“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清照青春年少的很多日子是在济南度过的，那个时候的诗词清新明快，超然明丽。后来颠沛流离，虽然也留下了婉约细腻，脍炙人口的佳作，但身居济南的人还是更喜欢少年不知愁，自由自在，含英咀华，文采飞扬，天下泉城在她眼中如诗如画，有温情有深爱的那个清照。雨荷的创意还是很值得借鉴的，现代的声、光、电和AI等新技术风起云涌，文化和旅游的创意要适应不断人们不断变化的审美需求，在动态、动感、互动、共享上提供耳目一新的视觉和听觉体验，可能比原来的塑型，造型，园林，盆景等静态的风物会更加为人关注，成为让人记住的顶流和网红。

五

长假的一天，我在鹊山文化生态园再一次验证我的这个想法。那天也是一个阴雨的天气，从抖音刷到了刚刚开园的鹊山生态文化园，憧憬和期待中，我和妻子来了一趟说走就走的旅行，驱车就直奔黄河北而去。高耸雄伟的黄河大桥上接云端，下连波涛，斜拉式钢索如一根根利剑指向苍穹，车行驶在桥上，心中不由自主地会升腾起莫名的雄浑、壮美和苍凉之感。桥的北端不远就是鹊山生态文化园。渐浓的秋意和星星点点的秋雨中，园中分层造景错落有致分布的小桥流水，假山奇石，亭台楼榭精雕细琢，水系纵横，竹林花海，水波映天，既有江南园林精工之妙，又有黄河岸畔湿地自然生态之美，在雨雾中惟妙惟肖地呈现出《鹊华秋色图》的斑斓秋色意象。从西边入园就是复古的宋韵市集，在古朴中完美的融入富有时代和时尚元素的色彩和灯光，如同穿行在时光廊道中，虽是流光溢彩，但一点也没有突兀之感。蓝绿交融，园林与泉韵交响，古典与时尚碰撞，在广袤的济南起步区，艺术与自然浑然天成，在厚重的文化底蕴中展现着鹊华的新秋色。

“十点五点残萤，千声万声秋雨。白云江上故乡，月下风前吟处。”这秋雨连绵的日子，千声万声是听得到的倾诉，听得到的情愫，月下是需等待几日了，但这“吟处”这秋雨的济南，秋雨的泉城可是俯首皆是。烟雨朦胧中，古城济南的节奏舒缓，听着千声万声的雨声，在那些古朴窄仄的街巷，在绿意葱茏的山川，在水波荡漾的湖畔，在泉水叮咚的泉边，驻足就是你步履所致，踏访寻踪的精神牧场和心灵田园了。半山的风云漫卷着，那一刻，乌云四合，连绵都是无边接天的云涛，山隐没了。大隐隐入市，隐入这茫茫群山，隐入这河湖泉巷，一泓从石间奔涌的清泉挂着秋日的雨露，如珠如玉，一片从山岩间簇拥的红叶在清新的雨后，仿佛着了五彩的盛装，轻歌曼舞。唯有别时今不忘，忽然，有一阵秋风吹过的秋雨，把这所有的群山，所有的清泉，所有的红叶，所有的青翠和烟火笼罩在雨雾茫茫中，所见就是泉城济南的暮烟秋雨，和或远或近，或近或远的人声鼎沸了。

这诗画情意的秋雨的济南，在隐没的烟雨背景中，想来也是这般栩栩如生，生动有趣。随我走入雨中，一起寻觅，一起走一走，停一停，看一看，听一听，是否如我所说，如你所愿。

作者简介：崔洪国，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写作学会会员、《齐鲁晚报》副刊“青未了”签约作家，在齐鲁壹点、海报新闻、大众日报新媒体大平台开设个人自媒体号，发表小说、散文、时评、诗歌等500余篇，计200余万字。齐鲁壹点号“风过林梢”被评为2022年十大新锐壹点号和2023最有影响力创作个人号。文章散见于《胶东文学》《当代小说》《联合日报》等。出版散文集《寻找灵魂的牧场》《与海阳最美的邂逅》和文化地理读本《不辞长作济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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