逄春阶乡野小说《芝镇说(二)》连载(125)|马蹄声清晰地传进耳朵,一抬头,马三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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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逄春阶

第十二章 酒乡奇葩

马蹄声清晰地传进耳朵,

一抬头,马三愣住了

进了院,听见小黑母鸡在屋里高一声低一声叫唤,简直就像春天蹲在屋顶上的猫在叫春,叫得人抓耳挠腮,猴急猴急。我使劲咬咬后槽牙,深吸一口气,这才把自己的两条腿找回来了。低头看看,黑母鸡趴在我胸前一动不动,看模样像是睡着了。她睡着了我咋办,两手抱着她,腾不出手来撩门帘。正发愁呢,一只手从背后伸过来,在我脸上轻轻一拍,绕过去把门帘撩起来。我紧走几步,把黑母鸡往炕上一放,转身就要往屋外冲。冷不防,撞上了另外一团棉花。

小黑母鸡用头巾包着半张脸,跟我后来在画报上看到的戴着面纱的女人一个样,一双黑宝石般的大眼睛在头巾上边滴溜溜乱转,扫几眼我,再扫几眼炕上的她娘,嘤嘤地哭起来。

小黑母鸡的哭声里,我像是做贼被抓了现行般,狼狈地蹿出了黑母鸡的天井。出了门,风一吹,背上的粗布单褂子冷冰冰的,早叫汗水湿透了。

弗尼思说:“德鸿,你大爷真是瞎话篓子,说的不靠谱。小黑母鸡被咬去鼻子的事儿,我最清楚,还是我来说吧。”

芝镇的鬼子炮楼,平常日子常驻的鬼子只有两三个,平时看到几辆汽车过来,车上站着几十个鬼子,但一会儿又不知道拉到哪里去了。也许拉鬼子的车就是壮声威。

芝镇的大姑娘小媳妇虽说也都防范着,到底不是太当回事,大户人家的小姐上街赶集,照样描眉画眼,打扮得花红柳绿。

芝镇的热闹,那真是了得!那热闹是有味道有颜色有声音的,烧锅上的辣,老醋坊的酸,永和糕点的甜,泥瓦盆羊肉老汤的腻,药铺门口刚倒出来的药渣子的苦香,还有,时鲜的芝镇臻杏到嘴的化,蜜桃的软,䈰瓜的脆,老崔家豆腐脑的白,糖葫芦扛在木稿简滚子上的火一样的透亮的红,铁匠铺里的叮当声,剃头铺里大嘴师傅的吆喝声,牲口市里的骡子驴马的大叫声,猪市里的猪仔母猪的哼哼,鞭炮市里的爆响,热腾腾、滑溜溜、脆生生,朦胧着飘浮在芝镇的上空,诱惑着女人们的鼻子、嘴、耳朵和眼睛。当然,最让她们拔不动腿的,是布鞋店里五颜六色的花布、各种样式的鞋子、衣裳,还有窗花、杨家埠年画。于是,隔三岔五,找个由头,跟着父母,叫上女伴,总要过上把瘾。人多,盯着看的人就多,女人们的腰就扭得更欢,步子又轻快,一个个走得像柳枝在风中摆,一路走,一路晃动肩膀,在人流中挤来挤去。芝镇上耍景多,吃罢,喝罢,三三两两,看踩高跷,看耍堂野,看耍狮包、耍猴,一家接着一家,一摊接着一摊。只不知道,她们看耍景,男人们看她们,看着看着,就看出了事情。

这天是初十,芝镇大集,远在四十里外坊子据点里的鬼子们也来凑热闹。一个小分队,七八个人,骑着马,腰里挎着长刀,耀武扬威到芝镇来。芝镇的据点里的鬼子事先没有得到消息,不像往常那样张扬着迎接,集上的人来来往往,该干嘛干嘛,凡俗岁月的暂时安好,掩盖了即将到来的危险气息。

最先发现鬼子的是芝镇街上扛着铁锨挑着粪筐拾粪的觅汉马三。一辈子在别人家的田地里忙活,五十多岁终于有了自己的一亩多薄地,马三爱惜得跟自己的眼珠子似的,一有空就上街拾粪。牛粪,马粪,驴粪,猪市上的猪屎,羊市上的羊屎,甚至菜场上的鸡屎鸭屎,都是马三的宝。他的鼻子也像是有特异功能,远远地就闻得到新鲜粪便的味道,追着这味道过去,保准有热腾腾暄乎乎的宝贝等着他。马三甚至能从粪便的气味中分辨出这牲畜上一餐上上一餐吃的粮食草料,拌的是花生饼还是豆饼,拌了多少。老远看到一堆马粪,马三几乎掩饰不住自己的兴奋了,那马粪不是小户人家喂的,那可是硬料!兴奋地迈开大步奔过去。粪筐在他背后一晃一晃地,筐里捡来的粪便差点飞出来。

马蹄声清晰地传进耳朵,一抬头,马三愣住了。

领头的鬼子队长戴着副眼镜,笑眯眯地,看上去一点也不凶。看马三往一棵柳树后边躲,鬼子笑了,招手让马三过去。马三不敢过去,又不敢不过去,腿脚就开始在地上画圈圈。眼镜身后的鬼子作势要往外拔刀,鬼子队长一挥手拦住了,他笑着说,老乡你好啊。说的竟然是中国话,跟牛二秀才那在浯河边上演戏的闺女说的一个样。

马三往前走几步。背上的粪筐跟过来,鬼子们勒住马缰绳往后退。马三再往前走,鬼子再往后退。再走,鬼子腰里的长刀抽出来,差点劈到马三头上。马三一惊,身子一个趔趄,粪筐倒扣过来,筐里的粪兜头撒了,糊了满头满脸。鬼子们哈哈大笑着,挥动鞭子,一阵风似的进了芝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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