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文学丨“天上人家”来了“摩托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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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众日报记者 杨润勤

  李洪文

  在山路上

  访马登玉(左)

  村口寒暄

  □ 本报记者 杨润勤

  2月25日上午8时,生平第一次来北京的李洪文走进了人民大会堂。之后,作为全国脱贫攻坚先进个人,他和来自全国各地脱贫攻坚一线的“战友”受到了表彰。

  过去5年里,李洪文每天早上4点钟准时起床,骑行120多公里,往返于家与济南叶家坡村之间,座下的“铁驴”5年更换了16根外胎、14挂链条、14副链盘,累计行程22万多公里,被村民们亲切地称为摩托车上的“第一书记”。

  3月19日,正是叶家坡村杏花开放的时候,但山路上仍有还未融化的积雪,足见这里山之高,昼夜温差之大。

  山路上一位摩托车骑手在驾车疾驰,像山间一匹飞奔的马。由远及近,这哪是什么骑手,他就是济南市历城区供销社派驻叶家坡村的“第一书记”李洪文。

  李洪文59岁,人高马大;他摘下头盔,头发花白,脸色黝黑;他支起“铁驴”,快步走进村委会;他从背包里掏出两个烧饼、一块咸菜疙瘩,烧饼就咸菜,嘎吱嘎吱嚼得香甜,边吃边接受采访。有一片饼花儿蹦到桌上,他用食指肚粘起来再抹到嘴里。他说,这饼香、好吃,也方便、省钱还扛饥。这是他5年来不变的午餐。

  问穷

  5年前的3月15日,天刚蒙蒙亮,李洪文带着老伴烙的两个烧饼,骑上自己刚刚花5600元买的一辆大马力摩托车,从仲宫李家庄村的家直奔西营的叶家坡村。走完省道走县道,再沿着山路一路向上,入得山口,路变得坡陡崎岖,像麻花一样九曲十八转。翻过这架山,又过那道梁,2个多小时后来到叶家坡村村口。

  叶家坡村在济南南部山区跑马岭附近的山脊上,由叶家坡、藏主庵、东水峪、西水峪、杜家坡5个自然村组成。5个村分布在两座山头上,相隔十几里,最高的村海拔780米,是济南的“天上人家”。

  摩托车停在村口,进村推开一家的院门,院子里空空荡荡,有两间土坯房,墙面因年久失修“龇牙咧嘴”。屋门大敞着,屋里只有破桌一张,炕上有一张席和一床破棉被。屋里没人,李洪文在院子里等。

  大约一个小时后,70岁的村民李天春挑着水气喘吁吁进门了。

  李洪文问他:“挑水远不?水这么浑,咋喝?”

  他以为这是来山上探险的“驴友”:“不近,来回六七里呢。水沉沉就能喝,不碍事!”

  “村里人都跑这么远挑水吃?”

  “是呀,不挑没喝的,我一路上歇了三气才挑来,现在还能挑得动,挑不动就完了。”

  村里人挑水的地方叫狗草湾子,在离村三四里的山沟里,这里有一眼古泉,夏秋泉水旺,到了冬春时断时续,来挑水的人要等水,有时等上半天也只能冒出几桶水。等不及,就用水瓢舀泉沟里的泥水,挑回家沉淀一夜再吃。挑着水在蚰蜒一样的山路上东晃西荡,挑回家往往只剩两个半桶。

  泥水也好,半桶也罢,村里能挑动水的人家有水吃,独居的老人和残疾人就比较麻烦,有的两个老人合伙抬水,抬不动的,就用水葫芦提水,半天提一趟,也只能够做一顿饭。有的提水也提不动,就得求邻居家的水,求的次数多了不好意思再开口,自己就想出了法子,下雨天用盆接水存到缸里,可时间一长水里会长出密密麻麻的小虫,还散发出难闻的气味,那也得喝。冬天下了雪化雪水,雪白,化的水却浑浊,还有一股怪味儿,还得喝。

  多少年来,在村里人的心目中,水是用来喝的,刷锅刷碗都心疼,更别说洗澡了,一年到头,除了夏天在雨地里洗洗“天然澡”,村里人没有在家洗澡的。不洗澡身上有一股难闻的味道,本村人闻不出来,要是进城或赶集,熏得别人躲着走……

  李洪文感到震撼。

  在风景如画的南部山区里,竟然还有忍着干渴度日的百姓。他来这里当这个“第一书记”前,听人说起过,叶家坡村1998年脱离西营镇(2019年撤镇设街道办),划归跑马岭景区管委会管辖,2006年跑马岭景区管委会撤销后,成了跑马岭景区和西营镇“两不管”的村,直到2016年初又重新回归西营镇,但这个时候,村庄已在穷窝里陷得很深,比其他村都要落后。

  在此后的十几天里,李洪文从天亮到傍晚,一村一村地转,一家一户地访,每到一家,先看住的是不是危房,再问家里人口、困难情况,还有心里的“疙瘩”是什么?然后认真记在笔记本上。他骑着“铁驴”,背个黑帆布背包,包里装着两个烧饼和笔记本,这是他此后形影不离的“四件宝”。

  他在笔记本上写道:叶家坡村有山岭薄地500亩,以种植核桃、山楂、花椒、苹果、玉杏为主;村里“三多一少”,贫困户多、破房多、光棍多、孩子少;全村212户603人中,贫困户125户210人;村民吃水要到三里路以外的山沟里挑,村里均是山路,收获农作物全靠肩挑人抬;村“两委”没有办公点,集体经济无分文收入,属经济“空壳村”;20多年未发展一名党员,全村14名党员中,年龄最大的85岁,最小的50岁……

  每一个字都那么沉重,刺痛了他的心。年轻人纷纷逃离叶家坡去攀“高枝”,村里留守的大多数是老弱病残,他们一天天一年年地过,一直走不出贫困圈,日子越过越没指望,人心慢慢地凉了,好日子是啥样,做梦也梦不到,那就混日子。对他这个刚刚到任的“第一书记”也没抱什么幻想。

  点醒

  既然“好日子做梦也梦不到”,那就得“点”醒梦想。

  叶家坡召开了一次党员会。李洪文抛出了三个“点”:一是,他领了脱贫攻坚任务而来,“头拱地”也要弄出个样子来;二是,村“两委”成员和党员要当贫困户的靠山,帮他们脱贫;三是,眼前火烧眉毛的事是想方设法解决村民吃水难。

  党员们将信将疑。怕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完了,“第一书记”也该“打道回府”了。

  李洪文知道,山里人是刀子刻碑,尽说石(实)话,办事喜欢扳倒树掏老鸹,稳抓稳拿。说一千,道一万,要看到实实在在的事。

  这个事,就是让哗哗的自来水流到每家每户,让“梦不到”成为摸得着的现实。

  必须干,还得马上干。

  李洪文先是骑着他的摩托车“化缘”,先到镇里,再到区里,天天跑,一天来回几趟,几百公里,终于争取到各方支持。

  随后,找技术人员勘察。水源要用蓄水的方式解决,蓄水池要建在高处,流到各家各户。叶家坡本身海拔近800米,也就是说,蓄水池要建成800米以上“天池”。

  山路陡峭,荆棘丛生,有的野草一米多高,大型机械根本上不去。李洪文发动全村人上阵,村里人看到,人家外来的“第一书记”是为咱弄水,心动了,叶家坡历史上最大的一次工程开工了。

  他们用大锤、钢钎、铁镐、铁锨这种原始的工具,把一块块石头砸开、凿开、撬开,硬生生开凿“天池”。

  抡大锤拼的是力气,李洪文光着脊梁抡,汗水哗哗淌,村里的壮劳力都比不上他。大家看到,李洪文每天天不亮就骑着摩托车来到工地,接着他们一起上山干活,他抡锤凿石也是行家里手。中午就着咸菜啃两个烧饼,天傍黑才往山下走。

  从春天到秋天,树叶由绿到黄。大半年下来,“天池”由小变大。开凿了一个,再开第二个,远远看去,两个“天池”像深山里的两只眼睛。此时,村里人透过这双“眼睛”,浑身长了劲儿,对好日子的渴望隐隐放亮。

  接着,铺设水管线路,凿开石头,把管子埋进去,再回填。一番一番鏖战,管线一寸一寸延伸,一直延伸到13580米,从山上的“天池”到各个村庄,再延伸到家家户户。

  通水在即,村里人看到,天天最早来到工地,最晚离开工地的李洪文人瘦了一圈,脸晒得像炭。他们不知道的是,在这大半年里,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伯父从得病到去世,他都没去伺候过一天,心里愧疚;他84岁的父亲重病住院,他没能在医院待过一天,还是愧疚。人不是铁打的,愧疚的心理,加上巨大的体力付出,头痛,眩晕,当时已55岁的李洪文有些受不了了。

  这天,李洪文悄悄来到历城区第一人民医院检查,脑部CT显示,脑动脉硬化,供血不足,已堵塞45%,医生马上开了住院手续,要他立即住院治疗。他说,村里的工程离不开,不能住。医生说,不住会有生命危险,天大的事也不能拿生命当儿戏。他说,村里这个吃水工程就是天大的事,住下了心里更急,还是不能住。医生“拧”不过他,想了个折中的办法,要他每天晚上来输液治疗。就这样,他每天天黑从叶家坡骑着摩托车来到医院,输液三四个小时,将近半夜再回到李家庄的家,第二天凌晨准时赶赴叶家坡。一连23天,他没有告诉病重的父亲,也没有告诉多病的妻子,黑黑白白,来来回回,一个人默默地撑着、忍着。

  管线铺设完成,他与技术人员再次查验管线,一查就是一天,在黄昏回村的路上,他觉得头晕得厉害,天旋地转,失脚滑到崖下,这是个30多米深的悬崖峭壁,幸亏他抓住了悬崖上的荆棵。几个人用绳子把他拖上来,见他的脸上、手上、胳膊上都流着血。他在路上躺了一会儿,起身笑笑,又踉踉跄跄地在窄窄的山路上走。在场的人都被他的毅力折服了,动情了,流泪了。

  ……

  2016年12月1日,叶家坡的自来水真的来了!村民们在自家院子里拧开水龙头,水就哗哗地淌了出来,这是他们从来没有听过的最美妙动听的声音。有人接上一碗,咂摸一下,舍不得喝;有人含着眼泪长饮几口,笑得合不拢嘴;有人拿块干净的毛巾小心翼翼地把水龙头包起来,像对待刚刚出生的婴儿。

  这一夜,叶家坡许多人睡不着觉,半夜里还起来摸摸水龙头,躺到床上也琢磨那个给他们弄来水的“第一书记”,他们认定,跟着这样的人干,好日子不会远了。

  脐带

  叶家坡有贫困户125户210人,每户平均1.68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证明光棍多、孩子少。光棍多与贫穷有关,贫穷与路有关。

  村里人脚下走的这条路,山路十八弯,或陡或缓。他们在“弯”里依据地势筑屋,你家在这个弯里筑,我家在那个弯里建,渐渐形成了古老的村庄。这路走到了现在,光走不修,坑洼越来越多,到了雨雪天道路泥泞,外边的人进不来,里边的人出不去,把人困在了村里。

  一个“困”字让村里人吃尽了苦头。庄稼、果品收到家里,家里的粪肥送到田里,全得靠手提肩挑。老人和残疾人提不动,挑不动,就得求人,不好意思求就得眼睁睁看着地荒了。还有,村里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吃自家的粮、自家的菜,农闲时依着墙根晒太阳,东家西家串门拉呱儿,村外的世界好像离他们很遥远,好多年没有出过村的大有人在。

  年轻人心气高,村庄被“困”,他们要想办法“逃”出去,到城里打工的,再也不想回来。村里的姑娘留不住嫁外村,有的小伙子也“嫁”到外村当养老女婿。只出不进,自然村里光棍成群。如此这般,村庄的香火何以延续?老人们忧心忡忡。

  路已经“卡”得叶家坡喘不过气来,村民对修路的渴求达到了望眼欲穿的程度。

  所以,当李洪文提出修村里的街巷路和生产路时,村民们举双手赞成。

  雷厉风行,李洪文座下的“铁驴”改了道儿。跑有关部门,求帮助、要支持,每到一处,他都把村里无路致贫的窘境和村民们对路的渴望反反复复讲述。

  这一次的硬化街巷路,是去除村庄多年的“心病”,憋足劲儿的村民们自觉义务出工,谁也不比不攀,争先恐后,有多大力出多大力。几个月下来,硬化了街巷道路8564米。

  修生产路时遇到了难题,按照勘察设计,路要经过一大片洼子地(山坳),地里几百棵丰产期的核桃树、栗子树、苹果树要被砍伐掉,这可是村民们赖以生存的经济树;如果让路拐弯儿,不仅成本大增,还会影响路的安全系数。

  怎么办?李洪文拿不准,召集树主们议这事。

  李洪文说:“不是强迫大家砍树,砍的话咱们争取补偿,不砍的话看看有没有其他法子。”

  没想到他话一出口,树主们异口同声:“砍、砍,绝不能让树挡了咱们的路。”

  他吃惊:“补偿多少还不知道呢?”

  树主们拍着胸脯:“一分钱不要,想啥时砍就啥时砍。”

  他反而觉得过意不去了。一位村民说,“你李书记来到山里为俺们操的心、出的力,每个人都清清楚楚,眼下为俺们修路,让俺们致富,要是不听招呼再要钱,天理不容呀!”

  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1500米的生产路很快告竣。村里人走在宽绰干净的水泥路上喜笑颜开,从田里走到村里,再走到家家户户的家门口,脚底生风,步履轻快,享受到了从来没有过的舒服。

  这个时候李洪文又想打开叶家坡的“大循环”,村里的街巷路和生产路只是“内循环”,打开“大循环”,让公交车通到村里,让大型车开到村里,才能让村庄融入时代。好事快办,他立即来到济南公交三公司和济南公交总公司申请,市公交总公司派人勘查后说,叶家坡村有一段山路没有硬化、没有护栏,达不到安全指标。他们说干就干,硬化了4000米的村级公路,安装了7000米的镀锌钢板安全护栏。

  那一天,当333号公交车开到叶家坡村口的时候,全村人像过年一样高兴。村里有一位96岁的小脚老人,走不了远道,40年前让丈夫用小车推着她赶了一回西营大集,来回用了一整天,之后的40年再没有出过村庄,热热闹闹的大集成了美好的回忆。公交车一通,她第一个上了车和村里一群老人去西营赶集,公交车跑了20多分钟,就把他们送到了大集上。老人乘公交免费,他们不花一分钱乐悠悠地赶了集,心里甭提有多恣了。

  还有,历城区供销社新合连锁超市收购农产品的车开进村了,城里人也来看风景了,果品往路边上一摆就能卖个好价钱……

  这路,成了叶家坡脱贫“输血”的“脐带”。

  潸然

  李洪文娴熟地驾驶摩托在山路上急行,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坐在他的摩托后座上耳边风声呼呼,树木一闪而过。他要去看望一个病号,几年来,过不多久就要去看一回。这个病号得的是绝症,他每次去心情都不好,所以路上他一句话也不说。

  58岁的病号马登玉正在家门口阴着脸看山、看树、看云彩,一见李洪文脸上立马挂上了笑容。让进屋,倒上水,坐在那里拉呱儿。

  马登玉说:“李书记,你不用再跑了,俺这病就这样了,别再耽误你的工夫了!”

  李洪文说:“不耽误,顺路来看看,大夫开的药要记得吃,还有买药的钱够不?”

  “吃药有大病救助,你就放心吧。”

  “病不好治更得注意,天暖了,多晒晒太阳,一早一晚当心着凉。”

  他老哥哥一样的关心话儿,让马登玉的眼里含了泪:“俺这辈子值了,遇到了你这么个大好人!”

  前年,马登玉的丈夫因有腰椎病不能干重活,她又得了肝硬化,家境越发贫困。有一天她摘了60斤芸豆,等着菜贩子来村里收购,天快黑时还是没有等来。李洪文途经她家门口,见她面黄肌瘦在那里等,便把她的芸豆放到摩托车上带到了仲宫,让妻子当晚在夜市上以每斤3.5元的价格卖了出去,比菜贩子每斤2元的收购价高出1.5元。第二天,当李洪文把210元的芸豆款交给她时,她激动地流着眼泪叫他“大好人”。

  后来的一次“救命”,更让她记住了这位“恩人”。2017年3月份的一天晚上12点多,刚刚睡下的李洪文突然接到马登玉丈夫的电话,说她在家门口吐血不止,已经昏迷,不知咋办。李洪文安慰他,让病人等着,随即联系急救中心,并带着救护车直奔叶家坡村。当晚,救护车拉上她往返100多公里到千佛山医院抢救,到了天亮才把急性胃出血的她抢救过来,她睁开眼时一把拉住李洪文的手:“李书记,要不是你,我这条命就没了,你是俺的救命恩人呀!”

  眼泪是感动和真情的流露,村里许多贫困户都被李洪文感动。

  94岁的姚红莲老人有个儿子患精神疾病多年,生活不能自理,到处乱窜。李洪文去看她,刚进门,她儿子一下子扑上来,举拳就打。他忍着头上的疼痛,了解她家的贫困情况。在这之后,他成了她家不怕打的“常客”,冬天里,他看到老人的家里冷,拿出1000元给老人和她儿子买棉衣、棉被,还给她安上了铝合金门窗。夏天她家的屋顶漏雨,他又拿出1000元买了檩条、苇箔、彩钢瓦找人换上,再给她留下500元钱补贴家用。为改善老人的居住环境,他又一次拿出1000元,让人为她抹水泥墙面、做水泥地面……当他再一次从商场买了件新棉袄交给老人时,老人受不了了,一下抱着他的胳膊哭着说:“李书记,俺担不起你的情分了,你比俺亲儿还好、还孝、还亲……”泪水从老人眼里淌到深深的皱纹里。他轻轻给老人擦掉眼泪说:“大娘呀,你就当我是你的亲儿子吧!”

  说他是叶家坡人的儿子并不过分,他看到村里87岁的一位老人患病无钱买药,当即掏出890元为老人家买药。看到72岁的单身老人因摔伤了双腿不能行走,马上掏出身上仅带的200元塞给他……村里贫困户几口人,哪家最需要照顾他都记得清清楚楚,5年来,他自己花在村里贫困村民身上的钱达到4万多元,为贫困村民争取到资金救助20多万元。

  其实,他并非“大款”“富户”,来到仲宫街道的李家庄村,走进一个破旧的院落,几间石砌的房屋也同样陈旧,拼接的门板已经腐烂。这里就是李洪文生活了59年的家。

  他88岁的老父亲在火炉边烤火,显得很虚弱。他患冠心病的妻子马春云在洗菜给老人准备午饭,说到李洪文,她一肚子怨气——俺们住的这几间西屋是50多年前建的,屋顶漏雨墙裂缝,赶上下雨就害怕,村里家家户户都翻建了新房,他光说没空儿。气不过与他吵,有时吵着吵着他竟能睡着了,又觉得他累得可怜……给叶家坡贫困户的4万多元是全家人省出来的,他每月6000多元的工资,全家人要生活,几个“药罐子”要吃药……每天往叶家坡奔,晚上很晚才回来,两头不见太阳,天天月月年年如此……他还有严重的胃病,5年前医生就让他手术治疗,至今也未治疗过,一旦病情厉害了,命都保不住了,俺们这一家子怎么过,他还怎么扶贫……说着说着,她的眼泪淌了下来。

  一头是叶家坡,一头是他的家庭;一边是贫困户感激的眼泪,一边是他妻子委屈的眼泪,泪与泪之间折射出李洪文的人格与情怀。

  蝶变

  仅仅为了一个砸核桃的小项目,竟然让李洪文潸然泪下。

  有一天,李洪文得知一个消息,济南一家公司加工出口核桃,想把砸核桃的项目包出去,加工过程就是把核桃砸开,取出核桃仁,砸一蛇皮袋子给35元钱的加工费。他觉得这项目好,村里老人多,坐在家里就能砸核桃挣钱。再者,一天砸三袋,挣上一百多元,对于贫困户来说,这个数字很有诱惑力。他马上来到这家公司,找到项目经理,想要揽下这个活儿。但是,想到叶家坡山高路陡,运输成本高,对方几乎没考虑就拒绝了。李洪文不肯罢休,前后跑了三十多趟,顾不得颜面,软磨硬泡。当那位经理知道他这个骑摩托的老头儿,不是山里的农民,是村里的“第一书记”时感动了:“既然你为了乡亲们跑这么多趟,我们也不计成本,把这个项目给你。”李洪文当场喜极而泣。

  并非李洪文的泪点低,只是贫困户太需要钱了,没有钱脱贫也是空谈。然而,钱不是依赖政府“输血”,而是要发展产业,实现自我“造血”。

  钱从何来?其实叶家坡本身就是块“金疙瘩”。他跑遍了叶家坡1.1万亩山坡和每一条山峪,察看分析山势、土壤,在记录本上写下了这样一段话:叶家坡海拔高,昼夜温差大,在种植养殖业上得天独厚,叶家坡要想解困脱贫增收致富,必须更新老旧观念,调整种植结构,发展适合自己地域特色的产业,实现由依靠政府输血向自我造血的转变。调整产业种植结构,发展适合叶家坡自己地域特色的产业,引导村民种植高山越夏蔬菜,发展高山小米、高光效苹果,还要饲养小尾寒羊、黑山羊、柴鸡等,吸纳在林果、蔬菜、禽畜养殖等方面经验丰富的村民组成服务队,教村民技术,互帮、互学、互助,先富带后富,实现同致富。

  笔记上记录的日期是2016年3月30日,5年后,这些字一个个“活”了。

  48岁的雷付山原准备到济南打工,村里的水来了、路通了,他高兴得不得了,舍不得走了。李洪文给他出主意,种植高山越夏蔬菜。蔬菜市场上有“春淡”和“夏淡”之说,大棚和温室解决了“春淡”,但夏季炎热、潮湿,蔬菜难长,造成了“夏淡”菜少,叶家坡海拔高、凉爽、昼夜温差大,适宜蔬菜生长。他一听在理,开始种植番茄、芸豆、茄子、黄瓜,一季下来,收入三四万元,后来成了村里种越夏菜的“菜王”。

  那天张继厚在坡里溜达时遇见了察看墒情的李洪文。李洪文问他多大了?他说四十好几了。李洪文说,四十正当年,得琢磨着干事。他说,地就是这些,年种年吃,想养羊,可没本钱。话说到这里,他也没当一回事,没想到第二天一早,李洪文来到他家,把借来的2万元钱塞给他,还要带着他去梁山买小尾寒羊的羔子。他激动地手发抖,发誓要养羊致富。从此以后,他成了叶家坡最大的“羊倌”,每年成羊出栏七八十只,收入十几万元。瞧他养羊发了财,其他村民也争相效仿,李洪文又争取部分扶贫款,买了248只小尾寒羊分发给贫困户。现在全村每年成羊出栏达到1200多只,能有150万元以上的收入。

  有“菜王”“羊倌”,也有“鸡王”“果王”“小米王”。

  瞧见别人发财,李天芹心里发痒。思来想去想养鸡,又拿不准养什么品种。李洪文让她养高山柴鸡,好养,鸡蛋价也高。她第一年养了400只,一下子尝到了甜头。一只鸡平均每年下100个蛋,1.5元一个就是150元,400只鸡一年的鸡蛋钱6万元。村里许多贫困户眼馋“鸡王”,也要养柴鸡,李洪文说,养,多养,城里人都看上了咱山上柴鸡蛋了,一户养上100只就能脱贫。

  54岁的李天杰家去年种了4亩谷子,秋后算盘响,收入3万元,成了“小米王”,全村种了80亩,共收入60万元。叶家坡的小米有“金小米”之称,西营大集上的小米一般五六元一斤,而叶家坡的小米能卖到15元一斤。高山上的小米香味浓,煮成米粥表面有一层黄亮的米油。李洪文给大家伙算了一笔账,种谷亩产600斤,出小米500斤,按15元计算是7500元,全村加种到100亩、200亩,光小米收成就能达到150万元。

  ……

  叶家坡的“蝶变”,让村里人告别了贫穷,然而,脱了贫也有可能返贫,对此,李洪文早就打好了“算盘”。在高效农业、绿色农业、旅游旅居观光产业上做文章,把叶家坡的资源优势转化为产业优势,打造旅游观光、体验采摘、旅居民宿的长久产业,让古老的房屋成为城里人乡愁的载体,让万亩山林成为休闲的乐园,让“天上人家”成为一方美丽、富裕、和谐的桃源。(图片摄影 张宝贤)

责编:马洪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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