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生只留下三部虚构作品,却成为《百年孤独》作者的文学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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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尔福肖像

  一本启发了《百年孤独》的书

  以加西亚·马尔克斯、卡洛斯·富恩特斯、巴尔加斯·略萨为代表的拉美“文学爆炸”繁荣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诞生了一批新意迭出、惊艳文坛的佳作。实际上,“文学爆炸”百花齐放的盛况,得益于二十世纪四五十年代起“先锋派”作家们的锐意创新,墨西哥作家胡安·鲁尔福便是其中翘楚。鲁尔福虽然作品不多,但足以成为二十世纪拉美文学的奠基人之一。

  鲁尔福比《百年孤独》的作者加西亚·马尔克斯大十岁。两位文豪间曾有一段趣闻:就在加西亚·马尔克斯写作陷入瓶颈、一筹莫展的时候,有朋友扔给他一本书,让他好好学一学,这本书就是鲁尔福的名作《佩德罗·巴拉莫》。加西亚·马尔克斯读完后,整整一年无

  法再读其他作家的作品,因为觉得他们都不够分量。更关键的是,他直接在《百年孤独》开篇借鉴了《佩德罗·巴拉莫》的文字:多年以后,奥雷连诺上校站在行刑队面前,准会想起父亲带他去参观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百年孤独》,1967)

  雷德里亚神父很多年后将会回忆起那个夜晚的情景。在那天夜里,硬邦邦的床使他难以入睡,迫使他走出家门。米盖尔·巴拉莫就是在那晚死去的。(《佩德罗·巴拉莫》,1955)

  由是,加西亚·马尔克斯赞叹鲁尔福为“拉美文学王国最早的国王”,他深情回忆:“我能够背诵鲁尔福《佩德罗·巴拉莫》全书,且能倒背,不出大错。”并坦言从鲁尔福的作品中“找到了继续写书而需寻找的道路”。

  2017年,为纪念鲁尔福百年诞辰,墨西哥文化界筹划了一部纪录片,鲁尔福的儿子胡安·卡洛斯·鲁尔福循着父亲坐在托卢卡火山岩石上的照片(左图),重游其生前之路。人们惊讶地发现,熔岩穹丘的形状棱角,历经大半个世纪,依然分毫不差。这片辽阔土地上空似乎飘浮着无数时间的入口,而逝者的低语也在耳边不停盘旋,重复讲述过去的故事。

  我们常问,拉美文学除了《百年孤独》我们还能读什么?或许,在“魔幻现实主义”鼻祖、墨西哥文学大师胡安·鲁尔福的作品中,可以找到打开拉美文学的另一把钥匙。

  三本书成就魔幻现实主义鼻祖

  鲁尔福被誉为“魔幻现实主义”小说流派的鼻祖、“拉美新小说的先驱”,是墨西哥国家文学奖、比利亚乌鲁蒂亚文学奖、西班牙阿斯图里亚斯王子文学奖得主。

  1917年,鲁尔福出生于墨西哥哈利斯科州的小镇。处女作刊发于自创杂志《美洲》,此后陆续创作了一系列短篇小说,并于1953年以《燃烧的原野》为题结集出版。《燃烧的原野》以十七个故事讲述龟裂大地上的苦难与抗争、酷热与荒凉,成为墨西哥现代文学的开创性作品之一。

  两年后,鲁尔福最为人熟知的代表作《佩德罗·巴拉莫》问世。通过一段寻找亡父的故事,鲁尔福徐徐展现了拉美这片人鬼莫辨的土地。小说不仅立意深刻,在艺术形式上也富有新意,迄今仍被认作“拉丁美洲文学的巅峰小说之一”。在《私人藏书:序言集》中,阿根廷作家博尔赫斯丝毫不掩饰对鲁尔福的喜爱:“《佩德罗·巴拉莫》是西班牙语各国文学中最优秀的小说之一,也是所有文学中最优秀的小说之一。”

  1956年,鲁尔福回到首都写作商业电影脚本,此后不久《金鸡》完成。《金鸡》于1964年拍成电影,由加西亚·马尔克斯、富恩特斯联手改编,拉美文坛三巨头“梦幻联动”,文学创作与电影工业碰撞出耀眼的火花。两位文豪凭借《金鸡》捧得墨西哥电影大奖“银色女神”奖,《金鸡》更是荣膺“墨西哥百部最佳电影”。

  1962年以后,鲁尔福几乎不再发表新作,他一直在墨西哥国立印第安研究所工作,直至1986年逝世,享年68岁。消息很快传遍世界,大师们纷纷哀悼。在西柏林,德国作家君特·格拉斯称鲁尔福为“现代拉丁美洲文学之父”,并重申了他对于加西亚·马尔克斯等一众拉美文豪的深远影响。古巴作家卡夫雷拉·因凡特称,“尽管距离《佩德罗·巴拉莫》问世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鲁尔福的作品却历久弥新。无论美洲还是欧洲,鲜有作家在停笔多年后还能产生如此之大的影响。”在首都蒙得维的亚,乌拉圭作家爱德华多·加莱亚诺深切缅怀鲁尔福,称其为“拉美有史以来最伟大小说的作者”。

  拉美最后的男人和女人

  如果你看过皮克斯动画《寻梦环游记》,一定震撼于其中展现的墨西哥亡灵文化。“死亡不是分离,忘记一个人的存在才是真正的消逝。”电影中那种生死无界,庆祝亡灵节、欢迎亡者回家的观念,根植于墨西哥的传统文化与信仰中。

  阿兹特克人(主要生活在墨西哥的一支印第安人)认为,人死后,若灵魂得不到宽恕,便难入天堂,只好在人世间游荡,成为冤魂。于是,《燃烧的原野》中,死人可以开口说话,向生者讲述不幸;《佩德罗·巴拉莫》里,苍茫大地鬼魂昼行,一座时钟停摆、生死模糊的村庄中,巨大的孤独成为一切的主宰。

  作家不仅模糊了生死的界限,也打开了时间的入口。消解的时间里,回忆与叙述你一言我一语地散落在风中。在那里,时间仿佛停止了,人们谁也不关心一年又一年如何过去,“一个个日子,开始又结束。然后就是夜晚。只有白天和夜晚,直到死去的那一天。对于他们来说,死是一种希望。……坐在门槛上,看日出日落,头抬起来又低下去,直到最后一身的弹簧松弛了,然后一切归于平静。时间没有了,好像永远生活在永恒之中。”时间是比人能承受的最重的负担还要沉重的东西,当麻木和无望将人们包围,只剩下一种睁眼活着的孤独,而这孤独是永恒的,它盘旋在拉美广袤土地的上空,哀转无绝。

  鲁尔福写普通人的命运。父母给女孩准备了一头母牛作嫁妆,以期其不致堕入红尘,可偏偏一场洪水把牛冲走了,一同消失的是女孩未来的希望;烈日暴晒,农民们分到一片寸草不生的大平原,而政府的人却说,“你们可不要高兴坏了”;为讨生计,青壮小伙不惜以身犯险跨越国境,挫败回乡却发现老婆和人跑了……在这片“让忧伤筑了巢的地方”,生活的重担压在人们肩头,让人窒息,“就像是在活蹦乱跳的心头敷上了一大块烂泥”。在这里,生是死的开始,死是生的希望。

  也有“走运”的例子,一个一无所有的小伙,偶然间通过斗鸡发了财,却终因挥霍无度一贫如洗。半生辗转,一夕尘土。用鲁尔福的话说,“命运之神是不会骑着蠢驴走的。”在作家笔下,命运如同一个大转盘,或许每个人一生都会经历从贫穷,到出现转机,到达顶峰,又峰回路转,甚或反反复复几番起落,而这荒诞的轮回之路,又何尝不是我们每个人命运的写照。

  鲁尔福善于以诗意而细腻的笔调展现残酷、绝望的美洲大地,谱就一曲拉美土地守望者的悲歌。对此,富恩特斯认为,“胡安·鲁尔福反映的是拉美土地上最后的男人和女人。”鲁尔福展现的,不仅仅是墨西哥的乡土世界,更是对人类命运的反思,在满是尘土、热浪和孤绝的文字里,试图呈现从贫瘠土壤中盛放的原始、丰饶而顽强的生命力。

责编:马婉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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