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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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走了。她静静地躺在病床上,那么安详。
望着妈妈的面容,我心里充满了哀伤——再也听不到妈妈说话,再也听不到妈妈唱歌了。
为了养育我们兄妹3人,妈妈受了不少苦难。
上世纪70年代初,妹妹出生。当时家里已经有了我和弟弟,舅舅家也有表哥、表弟,但妈妈希望能有一个女儿。她得偿所愿了。
妈妈视妹妹为掌上明珠,给妹妹起个小名叫红牡丹。
我妈和我妹
每天下班回到家,妈妈把妹妹抱在怀里,轻声哄着妹妹睡觉,嘴里唱着她自己改编的歌——红牡丹,美人蕉,把你的容貌比作鲜花,你比鲜花还美貌,你像初升的太阳,无比新鲜啊,姑娘啊,又像鱼儿生活在自由的水晶宫,姑娘啊……
那年我8岁,记得有一次深夜被妹妹的哭声惊醒,我看见妈妈用奶瓶给妹妹喂奶,喂完之后,她坐在床上,把妹妹抱在怀里,轻轻摇动着,轻声哼唱着:“红牡丹脸儿白,我从三院背你来,一去走了两脚疱,回来棉袄湿透了。”妹妹很快就睡着了。
妈妈爱唱歌,走路时唱,干活时也唱。记忆里,有一次,天已经很晚了,把妹妹哄睡后,妈妈就开始洗衣服。那时没有洗衣机,妈妈每晚都要洗一大堆衣服,是我们兄妹三人的。冬天寒风凛冽,母亲坐在一个大铝盆前,用力在搓板上搓洗着衣服,两只手被冻得紫红。楼道里昏黄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她两手不停地搓洗着衣服,嘴里不停地唱着歌,唱的是《小二黑结婚》的片段,“清凌凌的水来,蓝莹莹的天,小芹我洗衣服来到河边……”那场景、那歌声,不知道为什么,让我突然感觉到内心被重重地击打了一般。
如今,几十年过去了,那一幕依然经常在我眼前回闪。
等妹妹长到3岁,妈妈为妹妹留起了长发,她每天都起得很早,把妹妹叫醒,精心为妹妹梳辫子。妈妈用手指把妹妹的头发分开,编织成小辫,每次都要花挺长时间。一边给妹妹梳小辫,一边唱着歌:“大大的眼儿,弯弯的眉儿,雪白的脸蛋,没有麻子。不笑不说话,一笑两角纹。”被歌声惊醒的我,迷迷糊糊地坐起,迷迷糊糊地看着妈妈和小妹……我居然不知不觉流下了眼泪。
每天上班,妈妈先要走差不多三公里的路,然后乘坐厂子里的班车。有一次暑假,妈妈带我去她的单位,我才知道:“原来你上班这么辛苦。”妈妈笑笑,说:“都习惯了。”从此我知道,大人挣钱养家不容易,天上不会掉馅饼。
妈妈50岁生日那天,我们开了一个家庭晚会。父亲用一个老式录音机把晚会的全过程录了下来。我记得,那天妈妈特别高兴,她手里拿着话筒,一直不停地唱啊唱啊,唱了有十多首歌,有《白毛女》扎红头绳片段,有《歌唱祖国》,有评剧《刘巧儿》选曲……妈妈的歌声优美又欢畅。好多年之后,我翻出那盘磁带,重听妈妈的歌声,心情依然激荡。
我也曾经看见妈妈在外面唱评戏,“巧儿我自幼儿许配赵家,我和柱儿不认识,怎能嫁他啊……”歌声吸引了好些人聚集到她的周围。
母亲病退后,每天早晨让父亲带着她到颐和园锻炼,她一步一挪地走到昆明湖边,面对着湖水放声高歌。她每天都要在湖边唱歌,时间长了,有不少早锻炼的人都知道她,他们会围绕一圈听她唱歌,还有人点歌让她唱。
几年后,母亲脑血栓,坐上了轮椅。父亲每天用轮椅推着她在住家大院里遛弯。高兴的时候,妈妈还会唱上一段。同院的叔叔、阿姨想听母亲唱歌,母亲从来不推辞。
妈妈的歌声,永远留在我的心里。(何燕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