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墙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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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泉城文东路与经十路之间的山师校园,实在就是个大花园,我非常幸运与她做了邻居。每当我闲暇无聊,抬腿不过几步,就踱进了校园。说它是我的后花园,一点也不夸张。
多年来,每逢冬去春来,春暖花开,我独自,或与朋友们不约而同,去山师游园赏景,散步养神,常沉醉花海,流连忘返。却不想,今年有了新情况。
虽说发生了疫情,大家紧张起来,但起初我只以为,不过十天半月也就一切如常,不会影响生活,毋庸过于心急。不料疫情会历时这么长,春节那会儿,我没心动,后来,黄梅渐老,柳吐新芽,迎春花开,我自然想起,该去山师校园走走了。时不我待,那里花木繁多,日渐葱茏,沐浴着春天的阳光,正好有一番惬意的享受。不想却在大门口被山师保安挡了驾,为师生安全,外人一律禁足,开学前连学生都不准入内。
对校方的严谨,我虽有些愕然挫兴,却能理解。只是心有不甘地想,若延至春意阑珊,叶浓花稀,岂不辜负了许多好景。眼见时光荏苒,炎夏将近,好花可不等人呐。门禁啊,门禁,你忠于职守,无可非议,却可惜了这一园子的春色,怕是都要韶华虚度,锦心无凭,无端付与这无情东风了。
我家属楼与山师仅一墙之隔,华居忝登八层,两面正对山师,视野亮堂辽阔,相距不远不近,立在阳台或客厅窗前,校园蓊郁的四季景色,晦明变幻的晨昏气象,尽收眼底。缺点是有些朦胧,仅局限于概貌,其中园林细节花种颜色,看不十分真切,无法细品,更不能够尽情饱览。又况,春蕾乍放时,花木固有的芬芳,不在特定的那几日,置身花间树下,是难以沁入心脾,感受到它那醉人气息的。
看来,赏花之情再迫切,也只能等到来年了。
我家属院里,也有个花园,面积不大,品类却不少。迎春、杏花和玉兰已几近开败,这几天,桃树,丁香,紫荆,榆叶梅,红叶李,又竞相绽放,花团锦簇起来。底楼人家西窗前,一丛翠竹,春风里摇曳多姿。不知是谁,还特意从山里挖来几棵无花果,移栽进去,一年到头,虽不见花影,叶子却别致,枝头果实累累,先绿后红,红中洇紫,咧着嘴,散发着熟透的甜香,引得孩子们攀爬采摘。盛果期,吃不及的,鸟儿飞来抢食,一果啄一口,白白浪费了许多。
几位业余菜农,充分利用墙角空地,翻土,施肥,浇水,种出了菠菜韭菜小白菜。茄子黄瓜辣椒,刚下种不久,阳光里很快钻出幼苗,在主人辛勤呵护下,茁壮成长。还有几棵小花椒,沿着静僻小路,默默生长着,早早就坐果,是些绛朱小麻球,嘟噜婆娑,溢出浓浓麻香,使我想起老家那棵疙里疙瘩的老花椒树。
这些花草果蔬给了我许多的生活妙趣,却还是觉得简约随意了些,实在抵不过隔墙漫溢过来的氤氲花香,更比不得人家那园林的气派精致又开阔敞亮。人往往这样,越阻遏,越不能涉足,愈显神秘,诱人向往。望着自家院里不到半亩的小花园,联想到隔壁,到底是心生不足,很有些“小家碧玉”遇了“大家闺秀”的羞怯与不自信。
于是,当我几乎确信,即便等到春风乏力,花谢花飞,绿肥红瘦,仍“翻墙”无望时,便不免很有些郁闷伤怀了。多年熟悉不过的一派大好春光,本来遇时而至,亲切自然,陡然成了禁足之地,一时难以割舍释怀,好像迁徙候鸟突然找不到了曾经的栖息地,猛然失去了往年任情享用的一方自由天地。事到如今,急也无益,只能通过想像,聊以弥补心中的缺憾了。坐在家里,敲打键盘,写着这些虚幻的文字,不过是想表达“虽不能见,心向往之”的情结罢了。
往昔,每当暮春,校园易容,残花凋落,漫天飞舞,散落在我们院子里,铺天盖地,草丛路面,处处残红斑斑。那时我并未十分在意,只略有伤感,如今却盼那景象快些到来了。
古人讲究“天人合一”“天人感应”,不清楚是其对宇宙自然的混沌感悟,还是确有实证?我不相信万物有灵,也非泛神论者,只是有种直觉,有了人的管护倾爱欣赏,有了鸟儿登枝翠鸣,原本无精打采的花儿,似乎变得格外鲜艳明快,精神妩媚起来。面对楚楚花枝,蜂舞蝶恋,有心人很难不情思萌动,春心荡漾,也许这是花神在点醒人间男女相爱的美好暗示吧。我一直以为,明剧《牡丹亭》里,老夫人不许情窦初开的女儿杜丽娘一人去往后花园,怕她惹上烦恼,是真心的爱护,毕竟母亲是过来人。
花木犹人,初窦情真,性虽各异,却都是蕴含着媚人的精气神韵的。正是因为花有自性真情,才呈现了万紫千红,千娇百媚,争奇斗艳,成就了春满乾坤。尤其目下时节,春花烂漫,丽质尽现,如水莲,爱清幽,娴静照水。郁金香,洋气雅致,亭亭玉立。西府海棠,不耐寂寞,喜欢热闹欢欣。梨花朵朵,颤风带露,惹人爱怜。甚至那无人瞧顾的苦菜花,其明黄辉耀,也丝毫不输群芳。
百花虽具草木之形,其仙姿玉质却似来自天外。它们顺时应序,次第开放,溢美人间,恍若前缘有约。名女章含之与秦怡,就曾讲过人与花草生死相依、荣枯相随的亲身经历,我听了大为骇异,莫非真有超自然,抑或是未亡人思亲入痴,出现幻象,借景附会,寄托哀思?世上的事,有些是说不清楚的。
眼下,疫情减退,气氛已经疏淡了不少,但山师依旧丝毫不敢放松。学生的安全永远第一,这是没错的。孩子们才是真正的花朵,是民族的希望与未来。有道是,好花护得千万枝,硕果垂累自有时。
作为长辈的我们,付出这点代价是值得的。
自劝了半天,心底还是放不下墙头那边,依然纠结她们是否容颜已老,荣华不再,不禁默念打油:
花妍究竟为谁开,只盼倾心玉人来。徒叹皓首痴情客,奈何身在墙头外。
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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