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有就是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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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许志杰

  腊月二十九,时近正午,风和日丽,我们开车回老家过年。夫人说这是她最喜欢也是最愉悦的感觉,车里装满了年货,布袋里装着分好的压岁钱,有给老人的,也有给晚辈孩子们的,一派五谷丰登的景象。一年又一年,我们已经沿着这条回家的路走了三十多年,既熟知也有诸多新知,过去的那些事既宛如昨天历历在目,又如遥远的故事寻寻觅觅。我说这就是过年,年年岁岁花相似,改变不了的是我们那种永远怀揣着老家年味的心境。

  车进村里,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道路和老屋。偶见几位老人,停下车与他们打招呼,一句“回来过年了”,说得我心潮澎湃。自1979年考大学离开老家四十多年,只有儿子出生的那年因他太小没有回家过年。年对一个少小离家的孩子来说,不仅是一年一度与家人亲朋乡亲的团聚,更是一次对于自己繁乱脑海的疏浚和鼓励。

  除夕近晌午开始贴春联。过去的很多年,家里的春联都由哥哥来写,前些年儿子跟着老师学写毛笔字有了些许长进,爷爷就让他执笔去写。近两年儿子求学在外,时间不怎么凑巧,老哥谦虚就由老弟书写。我干脆提前下手准备,边学边练,最后挑几副自己满意的春联带回家,不慌不忙,省了工夫,赚了吆喝。贴春联是一件很隆重的大事,以往父亲不顾高龄常常带着儿孙们一起亲自下手劳作,这两年尤其是今年身居海外的侄子一家和我儿子都未能回来,这活儿便由我和夫人完成。前院大门我写的是:喜居宝地千节旺,福照家门万事兴。横批:幸福安康。大门两侧各贴了一大一小的福字,门的上方是红彤彤的过门钱,微风吹来,过门钱摇曳飘飘,喜气洋洋,迎新接福。后院大门写的是:吉星高照家富有,大地回春人安康。这两副春联都是比较传统的词语。记得有一年哥哥还做企业的时候,贴的春联是“八方常来宝,四路广进财”,被父亲认为没文化。打那以后,我们家都是贴一些洋溢着浓重文化气息和传统过年氛围的春联,以满足老父对文化与传统的孜孜求进。

  贴了春联,就去祭祖。过年了,拿着丰盛的佳肴,带着后代人不尽的思念和无限的感激养育之恩,告慰逝去的先辈。我还把曾祖父、曾祖母和爷爷奶奶刻在墓碑上的生卒年月日拍下来,默记在心。心里有便是思念,思念着便是绵绵亲情。

  初一拜年是一个大工程。村子被几条河道分隔,有河南、河北、河西和东崖上之别,我们的家族很大,住得分散,我的辈分又低,需要拜年的门实在不少。

  老哥辛丑年亦逾70周岁,加之疫情影响,他提出了一个只给比他岁数大的长辈拜年的方案,其他简化为电话或微信拜年。于是,我们拜年的路径就简化了一些。

  当然几位重量级人物是不能略去的,有整整百岁的大娘,她也是我们村现在唯一一位健在的百岁老人。有我曾祖父最小的弟媳妇,已经96岁的第十六曾祖母,我们管她叫十六老妈。我的曾祖父叔伯兄弟16个,曾祖父是长兄,生于1889年,十六曾祖最小,去世有年,十六老妈是曾祖父那一辈唯一健在的老人了。老人家腿脚灵便,思路清晰,经常自己步行去看望住在河北边的另一位接近百岁的老友。每年拜年,我会给她一个很小的红包,表达一下晚辈的祝福祝愿,她总是推来挡去,说自己不缺钱,话语铿锵有力。

  还有91周岁的二爷爷。二爷爷家里依然保存着我们大家族一起生活时的一张记账用的老槐木三抽桌。二爷爷说,除去大家族的老宅子,保存至今的唯一老物件就是这张三抽桌,是我们这个200多人的大家庭一起生活时壮观场面的见证者,具有很强的历史感,难能可贵。二爷爷对我们曾经的大家庭了如指掌,聊起过去事无巨细,时间地点人物,一清二楚,是一本家族活字典和口述历史的严肃讲述者。我喜欢二爷爷和他讲述的那些家族的故事,娓娓道来,有趣极了,如同打开一扇历史的大门,丰富了我的知识构成。

  今年过年,我还当上了群主,建了一个“辛丑拜年”微信群,把同辈兄弟圈了进来,天南海北一微变通途。

  本来初二还会去给三舅拜年,他是我母亲的三哥。因为疫情,哥哥在年前就去看望了三舅。哥说96岁的三舅身体硬朗,思维敏捷,耳不聋眼不花,去年秋天还帮着表哥拾掇菜园子,到集上卖萝卜。三舅这个人其实也是受尽了生活中的诸多磨难,但其达观无私的个人心态,一直是老人家健康快乐的源泉、取之不尽的生命加油站。农忙的时候他忙农活,冬闲时就站在街头晒太阳聊天,从不落座。听表哥说,前两年三舅出门不小心摔了一跤,爬起来,抖了一下衣裳上的土,幽默地说,多亏我年轻,说完健步如飞干活去了。还有一次,街上一起晒太阳的人逗他,问他能跳多高,三舅唰的一下双脚离地,至少30厘米,惊呆了一街的人,赢得满堂彩。

  往年我们家亲戚聚会的时间是初三,无论老辈的亲戚还是小辈的孩子们,初三大团拜,常年在二十四五口人左右。庚子年正月初三先定了酒店,疫情传来,改成家宴;后疫情加剧,家宴取消。辛丑年直接定为家宴,一桌不超十人,分了两桌,且隔着一段距离。

  席间,远在巴黎的侄子和远在悉尼的儿子,以及在岗位上工作着的侄女婿,都发了视频祝福。此时,侄子正在带着孩子去学习的路上,儿子在加班加点赶写论文,看着家里欢腾的过年气氛,不禁一番感慨:这浓浓的年味啊,什么时候才能让我们这些游子吃到?

  记得孩子们刚到国外读书的时候,过年与家人通电话,爷爷奶奶泪流满面,孙子们总是说在哪里过年都一样,劝着爷爷奶奶,好像无所谓过年不过年。如今孩子们长大了,从他们的话语中能听得出过年已经不是无所谓,而是发自内心的向往与期盼。

  我说,心里有就是年味。

  初五早上,吃了水饺,带着深情,载着大包小包的家乡美味返城。夫人说,与腊月二十九回家的感觉比,此刻最盼望的就是下一个腊月二十九的到来。

责编:于琳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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