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水河》连载|008俺们都是水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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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俺们都是水孩子

 

俺常说:“水里成长,俺们就是一群水孩子。”

是的,水孩子水边长大,下了水就会游泳,没有人教,多从狗刨开始,可个个能在水里逞能,是戏水高手、水中好汉。大人们常喊俺们——“水娃”。

俺天然好水性,六岁就在汪塘里玩水。俺家的南边,只一墙之隔,有一个南大汪,东西三百米长,南北也有一百来米,形状像一只鸣叫的公鸡,也似一个装酒的大葫芦。这个南大汪,上游是淌水沟,下游连着装卸队的码头,如同一个大大的澡盆。

随性的小伙伴们常在百米的河道纵横驰骋,一试身手。

俺清楚地记得,四哥带俺第一次来到南大汪。刚入水时,俺就会挥臂蹬腿。试着在水里憋气,只一个猛子就能射出去几米远,这要比捏鼻子练憋气的人强多了——看来是天性。后来,俺的胆子大了,精通了各种游泳姿势,虽不正规,却很实用。比如,不用手臂,全凭双腿踩水,蹬,俺在水里能自如行走。再比如,俺仰面朝天,双掌上下按着水面,不让身子下沉,手腕摆动就能轻松前行。踩水与漂浮,这是两种姿势,全凭人对水的感觉,体现着超强的控水能力。

图1 摄影:聂志泉

有一年夏天,十来个孩子在南大汪比赛。先比打水漂。捡块石片,奋力扔向水面,看谁的石片在水面停留时间最长,弧圈最多。丁一开扔。只见他,捡了块薄薄的石片,切着水面,扔出去老远,弧圈最多也最漂亮,得了第一。比扎猛子——四斤钻水,潜了二十多米才露头,没人比得了他。比摸水深——每个人都要潜入水底,抓把淤泥上来。这是老刚的绝活,他在水底前后游走,还能睁眼转圈。一出水,只见,他的左手抓了一把河沙,右手还摸来一个大大的河蚌——成绩令人信服。

最后一项是长距离游泳。以南大汪东西狭长为准,比的是技巧速度耐力。

俺出场了。从西岸下水,先挥臂游一会儿,后踩水走,俺还不时地扎着猛子。半程,俺已超越了所有人。到达东岸后,接着返回,各种泳姿自由发挥,俺身边早没了对手。俺一时感到孤单,有了一种失去对手的寂寞。到了终点,俺仰面朝天,让身体浮在水面上,全身轻得像一张纸。

其他伙伴,出尽了洋相。朱四游到半程,累得腿抽了筋。他胖,只一把子蛮力。丁一游到东岸,直接上了岸,没有再下水。他瘦成麻杆的身子,好像是累挺了。能坚持游完一个东西来回的人只有三人。俺以超强的实力赢得了第一,奖品是崭新的彩色玻璃球。

俺总在不经意间,让人刮目相看。

有水的地方就有鱼,有水有鱼的地方就有水孩子。水边长大的俺们,都有钓鱼逮鱼的绝技,也会做鱼不吐刺吃鱼。热水河的水,从石缝中流出,到了淌水沟,虽水深不足以没膝,只有一些潜底的小鱼小虾泥鳅,但水常年流动不断线,很是惬意,永远唱着动听的歌。

与云飞草乱、风紧浪急的大西湖不同,淌水沟永远只是静谧的溪水。俺缠绵这片动静结合的景深,迷恋这幅美轮美奂的画面,更钟情于水中流动的苲草青苔,它们翠绿而灵动,清澈而活泼,流韵出一派勃勃的生机。

一来到河边,俺会拨开斜坡上的拉拉秧,有时能找到连藤的小香瓜。或翻开石头,抓下面的蟋蟀。俺和五妮相伴来淌水沟的时候,她一准会带上罐头瓶子和塑料小桶。罐头瓶口用塑料袋封着,绳子扎紧,只剪一个菱形的小口。瓶里放块馒头渣或肉骨头,一进水沉底,小鱼儿便拼命往里面钻。不知是鱼儿多还是口极馋,亦或是饭香,不一会儿,就能抓到半小桶鱼,间或混进来一两只淘气的泥鳅。

每次都一样,娘只用盐一腌,小鱼,便成了俺爹上等的下酒菜一一活物。倘若还能捉上一两只小螃蟹,那便是极好的晚餐了。

图2 摄影:沈波

淌水沟离俺家近,这儿的水终年不断流,是家乡的水脉水本,也是俺们的水根水魂。有才的喜子,专门赋诗一首《那条河》,他是这样写的:“清流润石好风光,村落绕成是家乡。儿童戏游捉鱼处,妇姑洗衣论短长。”诗中所表达的情境,正是俺真真的感觉。回忆,是净化后的美好——俺佩服喜子的才气,希望他多写写关于家乡的诗。诗与远方——谁都愿意留下最纯正的美好。

亲望亲好,邻望邻好。俺没出过远门,只用心守望着一份厚重的家乡情节,期待着美好!

瘦高挑的老麦与俺大是同事,他独喜欢俺,一直想认俺当干儿,俺娘就是不同意。“俺家不结干亲,别打俺几个儿的主意!”娘阻止了好几拨想认干亲的人。

老麦俊俏的媳妇在淌水沟有块地,种了各色菜,贴补着家用。老麦家七个孩子,四男三女,可他不跟孩子亲,只好酒。用他媳妇骂他的话来说,“酒,酒,酒——酒,就是你的命!”与酗酒常常闹事出丑的人不同,老麦喝酒从不惹事,但却不胜酒力。这两年,身体更是每况愈下,老麦一沾酒就醉,但他一直没断喝。

“自生自灭!”孩子们从开始嫌弃老麦,到最后直接不管他了。老麦不想回家,他在菜园边搭了个窝棚,里面塞满了各式的酒瓶子。

俺常常看到一大早,老麦就要来上两口酒。端酒时,他的手一直在抖。两杯酒下肚,手便不再抖了。他喝酒不用菜,更没有精制的肴,只从菜园摘根黄瓜、几个辣椒,便可独酌。以前的酒友,自发现老麦逢酒必醉,便不与他往来了。拉地排车、上电厂卸煤,老麦出工也不像以前那么勤了,挣的钱渐少。可一发工资,他指定会先打上几桶散酒,妥妥地放在铺底下。

俺喜欢这个菜园,还有老麦的窝棚。俺常去淌水沟里摸鱼捉虾,鱼虾藏在茂密的青苔里,流动的水冲不散它们,它们喜欢与俺们捉迷藏。沟并排着的一块块菜园,各色的菜,各色的花,还有砌成的石头墙,石头缝里总藏着小螃蟹。逮小螃蟹,成了俺们最大的乐趣。

从向日葵刚刚开花,到花盘变成硬硬的,弯了腰,俺都泡在淌水沟里。这里水清澈,能玩水,也能洗澡。一见俺来淌水沟玩,老麦就会叫住俺,给俺两块大白兔奶糖。有时,不见了老麦,俺就会推开窝棚的门,发现他醉卧在床边,昏睡中打着轻轻的呼噜。俺会叫醒老麦,扶他坐起,让他喝点水。有几次,俺和忠伟把喝醉睡在地头的老麦艰难地拖回屋,并换下了他尿湿的裤子。尿味真是难闻,惹得忠伟嫌俺多管闲事,说俺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俺就是这个脾气,喜欢这个菜园,并时时牵挂住在窝棚里的老麦。

每个夜晚,一盏孤苦的煤油灯陪伴着老麦,窝棚的四周挂满了长长的蜘蛛网。

有一次,俺大告诉俺:“老麦心事重,家里人都不待见他。”心中的苦闷无处说——俺同情老麦。只是纳闷,沟边的长腿花蚊子不咬他。俺常以为,兴许是蚊子与老麦常年相伴的缘故吧!

挨着河边,邻着河道,每天总是与鱼打着交道。

比如钓鱼。最好的去处是装卸队的大码头。雨后的晴天,一排人坐在码头的石沿上,水面离石沿3米多,悠闲地垂下钓竿,静等着鱼上钩。只见,码头上,竹竿苇竿碳竿,一根根、一排排,竞相比着美。如果赶上拖船等候装货,胆大的便会从这个船头跳到那个船尾,并在船舷找个最佳的位置,打窝子,放线。钓鱼的人多,鱼饵也有多种,有人用蚯蚓,有人用米饭,还有的人用香油活面专门钓鲫。

钓鱼的人一排排,看钓鱼的人也是一排排,俺们几个小孩子,常常趴在沿边上,朝水里望用鸭毛管做的鱼漂,并不时地拎拎装鱼的网兜。

野钓,八仙过海,各有各的招儿。有个叫黄宁的擅长钓鲫,他喜欢选在阴雨天,独来独往地钓。一到阴雨天,他戴着六角的斗笠,有时披着蓑衣,找到固定的钓位,撒好小米,打好窝,他伫立在雨中。黄宁的眼神不离水面,手不离竿,伴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或深思,或凝视。鱼儿总是贪吃,上钩的小鱼总会被他抛入水中。黄宁雨天钓鱼,鱼儿也在观赏黄宁,这是一种共有的乐趣。黄宁每次钓鱼收获很大,钓来的鱼,只送给邻居杨寡妇炖汤,奶白奶白的汤,很是养人。

俺是个急性子,不喜欢钓鱼。俺更喜欢去沟里泼水逮鱼,在一个个坑塘里,能逮大把的各色鱼,这个最过瘾。

这一天中午,饭毕,邻居大全从墙头那边喊俺三哥,说,“老三,咱逮鱼去吧?”墙头这边,俺三哥应着,“好呀,一会走!”两人声音不大,俺和忠伟正支着耳朵听。一说要去逮鱼,俺们内心无比激动。

大全、俺三哥,带上俺和大全的二弟忠伟,俺们一行四人,扛着铁锨提着桶,拿着脸盆去逮鱼。热水河向东流去,最终形成了一道道沟、一个个坑。铁道以东是一片广袤的良田,经河水冲击,大田间涌现了许多条水沟,里面翻腾着欢快的鱼。

俺们来到一条长沟旁。大全是逮鱼的行家,他东转转,西瞅瞅,沟里的水要不深不浅,浅的没鱼,深的费劲。只见他扔下一块又一块石头,听着声响,最终选定了一块长了些水草的长沟。大全先用铁锨铲土,开始打堰。堰长约四米,一筑高便截断了水路。大全和三哥开始泼水,他们在桶腰上拴根绳子,分开站立,左右手分工协作,两人合力,放桶,装水,提起,倒掉,干得热火朝天。随着堰里的水越来越少,三哥用桶提,俺们用盆端,继续向西侧倾倒。大全指挥着,灵活地用铁锨疏通着水路,一条小沟已自然生成,水流进了一个提前挖好的坑窝里,三哥继续勺水。

半小时光景,只见大小不等的鱼开始露背摇摆,欢呼雀跃的样子。俺也开始了欢呼。忠伟光着脚丫子,听动静寻找着——先捡最欢呼的大鱼。三哥用盆端水,劲更足了。水所剩不多已见淤泥的时候,他也停下开始捡鱼。

三哥大全说着话,俺俩兴奋无比,鱼在水里扑腾扑腾,俺俩专管捡它们。很快,桶里盆里全是鱼,大个的黑鱼、鲶鱼,小点的趴地虎,还有狡猾的黄鳝泥鳅。逮的最多的是鲫鱼,大的发黑,小的发黄。

大全不愧是逮鱼的高手。这一池鱼捡得差不多了,他手一挥,跨步向前,顺着沟前行五六米,在东侧又筑了一条堰。之后,在老堰处开口放水。被捡过鱼的第一方池里,很快流进了水,当两池水位持平的时候,大全护好豁口,三哥开始勺水。俺与忠伟也派上了用场,四人轮换着,干劲十足。桶和盆交相使用,一派繁忙的景象。第二个池子,省了俺们不少力,但抓得鱼可真不少。

今天下午,跟约好的一样,太阳落山有点晚。只四条堰,三个小塘,鱼货多多。当太阳亲吻西山、晚霞绽放的时候,俺们开始分鱼——大小鱼对半分;忠伟拿走了五条黄鳝,俺要了六个螃蟹。

逮鱼归来,一路歌声相伴。

图3 摄影:沈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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