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报直击丨一个武汉人的50多天:在志愿车队群里“抢任务” 一个多月跑过的地方比前30年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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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众网·海报新闻见习记者 文露漪
今年30岁的郭恒是土生土长的武汉人。疫情来临前,他是一名早教老师,一直和父母住在一起。武汉很大,家里唯一的一辆小车就给他用来上班。
1月23日凌晨1点,武汉封闭管理的消息传了出来,喜欢熬夜的郭恒在第一时间看到了消息。到了上午10点,郭恒醒来看到了武汉停止公共交通的通知,直觉告诉他,将会有一场硬仗要打。“很多人没有私家车,停止公共交通光武汉三镇医护人员的出行就是个大难题。”
没办法治病救人,但我可以做后勤
和他抱有一样担忧的人不在少数。郭恒打开朋友圈,一位好友发布了“志愿车队群二维码”,他想都没想就加了进去。“我是武汉人,疫情发生了我一直在想应该做些什么。我也不是医护人员,没办法治病救人,但我有车,还能做一下后勤。”
“这个群是公共交通停止后才建立的,很短的时间内群里就有了两三百人,已经开始分片区管理了。”郭恒回忆说。现在,他加入了4个车队,数十个车友群,“车队的发起人有慈善团队也有市民个人,加入的车友大多是25-40岁的年轻人。”
1月23日,加入车队的当天,郭恒就“抢”到了他的第一单任务:送一名护士到洪山区的某医院上班。初接任务,郭恒满心亢奋,带着一次性口罩就开车出门。到了护士住的小区,他才开始感到害怕。“我在小区门口等她,原本热闹的街道上没什么人,四周静悄悄的,气氛很压抑。”好在接到护士后,他的害怕很快又被一腔热血取代了。
送完第一单后,担心把病毒带给父母,郭恒再没回过常住的父母家,而是一个人住到了光谷旁的房子里。
从1月23日到2月10日,是郭恒眼中武汉最艰难的时期——物资紧缺、城市的相应配套停摆,市民心里十分恐慌。这些在第一时间自发组织起来的车友防护物资更是简单得可怜。郭恒买不到医用口罩也买不到酒精,只能带着一次性普通口罩,拿了一瓶50多度的白酒用抹布蘸着给每一次接送后的车辆做消杀。
在这段最艰难时期里,郭恒见到了此生难忘的画面:光谷同济医院发热门诊门口外的患者排了七八十米,“除了小孩子,什么年龄段的都有。”寒冷的冬夜里,排队的病人们有相互搀扶的,有推着轮椅的,有拿着的小板凳的,还有的直接在路边搭起了简易床。药店门口,群众扎堆连夜买药。
(药店门口市民排队买药 受访者供图)
彼时的医院里还只能靠武汉的医生们苦苦支撑。“在最初那段时间,我接送的武汉医生们有几天都没回过家的,也有非一线的医护接到通知拉着行李就住进了医院。他们都累得不行,如果外省的医疗队再晚一点来,可能他们就要撑不住了。”
医院人手不足,门诊挤满了病人,郭恒在给医院运送物资时常常等不到接收的医生。“最开始我不敢进医院,可打了电话医生们都忙,没人能腾出时间过来接物资。送物资就是救命,我只能壮着胆子送到科室里去。”郭恒说。
医院里的物资也不充足,他送过来的1000多个口罩也只够一个科室用2天。他见过拿雨衣、垃圾袋当隔离服的医护人员,也见过拿炒菜隔油面罩当防护的医护。送完物资,郭恒转过身就忍不住哭了,“太难了,太心疼了。”
2月中旬,全国各地的医疗队支援武汉,各类物资源源不断地运来。郭恒也和车上的医护一样松了一口气。每次给来支援的医疗队运送物资,郭恒都会鞠躬道谢,“他们都是武汉的救命恩人啊。”
50多天去过的地方比前30年都多
在做车队志愿者的50多天里,郭恒到过的地方比他在武汉的前30年还要多。“我很少生病,以前没怎么去过医院,这一个月我光医院就去过八九十家,从定点收治的大医院、雷神山医院到不知名的社区小医院我都去过,一天要从洪山区过江好几次。”
(雷神山医院 受访者供图)
早上6点起床,7点到各个小区接送医护人员上早班,晚上十一二点回家是他这段时间的日常。一单任务结束后,郭恒会把车停在人少的路边,他不敢休息,拿出手机生怕错过新发的任务。“车队微信群很热闹,5分钟不看群就有几千条未读信息,一个任务发出来的一两秒就被抢了,激烈程度堪比抢红包。”
(车队的任务单 受访者供图)
他的白色小车上贴着善缘车队、影子车队、抗疫铁脑壳车队的3个标志,这些民间车队没有政府补贴,车友们自己掏钱买物资、加油。在这段只有基本工资的时期,郭恒这辆小排量的“战马”50多天里吃掉了7000多元的油,相当于郭恒疫情前一个月的收入。
与此同时,政府也在招募服务社区的车队。“我们都戏称他们是‘正规军’,他们有补贴,防护也相对充足。我也有加入‘正规军’的念头,但想了想发现这不是我做志愿者的初心。现在我还能凭自己的力量支撑,我觉得付出的时间和金钱很值得。”郭恒说。
往年的2月,郭恒应该在阳光明媚的日子和父母一起到东湖赏红梅,3月到拥挤的武大拍樱花。现在武汉的早樱也开了,作为摄影爱好者、身上常备相机的他却没拍下一张照片,“在这样的情况下,根本没有心情停下来欣赏风景,也想不起要趁着没人拍张照。”
他的相机中留下了的是疫情中的武汉:挂着红灯笼的街道空无一人、被遗弃的宠物狗茫然地在街上觅食、被征用的学校宿舍灯火通明、街边涂鸦作品旁站着手拿测温枪的志愿者、各省牌照的卡车上装满了当地特产、医院的圆形灯牌和天上的圆月一样明亮......
(医院灯牌和圆月一样亮 受访者供图)
(被征用的学生宿舍灯火通明 受访者供图)
(街道上空无一人 受访者供图)
陪着武汉慢慢恢复
郭恒自认是个热心肠的人,但以前从没做过志愿活动,疫情下,他逐渐习惯了当志愿者的生活。最初的一个月,郭恒根本不敢在外面吃东西。“那时候新冠肺炎说得很严重,出个门感觉空气里都是病毒,我在车里也不敢吃东西,每天就只有晚上回家吃一餐泡面,一天下来居然也不觉得饿。”他也改掉了睡午觉的习惯,“以前我一天不睡午觉下午就困得不行,现在每天都在外面跑也没睡过午觉。”
除了在车队里“抢”任务,他还“开发”了多项“志愿服务”:帮亲友和小区居民买菜买药、帮病人发布求助信息、给来支援的卡车卸货、整理征用的学生宿舍......
他的小车上运送的物资也逐渐丰富:从最开始的口罩和消毒水,到林青霞捐赠的午餐肉和防护手套,再到几大箱热腾腾的快餐、外省捐赠的柑橘和武汉企业送的面包。郭恒和队友们也有了防护服、医用口罩和酒精。
(运送柑橘 受访者供图)
他把每日的工作发到微博上,十几名陌生的网友们看到后从各地寄来医疗物资请他捐赠给医院。“我以前从没有做过志愿工作,但我知道不能辜负网友们的信任,每次收到代捐的物资我都给网友发回照片和医院的接收函。”
从最开始的开十几公里见不到一辆车,到现在街上能见到快递员和外卖员,郭恒微信里志愿车队的队员也从最开始的2万多人减少到几千,但群里的任务依旧“秒没”,郭恒感觉这座城市正在千万人的陪伴下从疾病中缓缓恢复。
(郭恒运送物资 受访者供图)
50多天里,郭恒瘦了8斤。他也曾畅想过疫情结束后的生活:“我想把身上这套穿了50多天的黑色‘战袍’洗干净挂起来收藏,也想大睡几天,睡醒了狂吃火锅、豆皮、热干面!”他曾躺在装卸工地上做了个梦,梦中他来到了武汉浩瀚的东湖,拍下了许多美丽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