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凌福林

有一年，父亲突发奇想，带着我们全家由县城回老家过年，全家人都很高兴，也很新鲜；尽管老家离县城不过几十公里，但却也难得回去跟爷爷奶奶过一次年，上一次还是十年前哩。

大年三十傍晚，父亲和我跟大队支书一起刚玩儿完（在村里溜达了一圈）分开后回爷爷家的路上，“偶遇”大队长（本家叔叔），父亲和他一见面就热聊上了，却冷落了我，咱小孩子家说不上话不是；有意思的是都过了爷爷家大门口了，父亲却浑然不知，继续往前走，聊得正起劲儿呢。“嗤嗤”我憋住不笑出声，故意不提醒父亲，我倒要寻个趣味儿。“爹！”前面忽然响起的一声尖叫，才让父亲和大队长意识到走过了。十几步外，大队长大闺女正在自己门口踮着脚笑嘻嘻朝我们挥手呢。我爷爷家和大队长家同在一条街上，相隔不过百十米远。

“哎~~我说大哥，都到家门口了，走！进去哈（喝）两杯！”大队长说着双手抓着父亲的胳膊硬要拉父亲也没忘记招呼我一起往他家去。“啊？！这是咋走的，哈哈哈......”父亲回过神来后说着大笑起来，我自然笑得更厉害，不无“幸灾乐祸”儿之态。“大爷、大兄弟快来吧！俺娘做了好多好吃的呢！嘻嘻嘻。”大队长闺女随即迎上来催促道。“不了不了！大过年介，还是回家的好！”父亲掰开大队长的手道。“呃~~那好吧。”大队长一听也不好坚持，只好作罢。两人随即作别，各自家走。谁料彼此分开没走出几步，“哎哎~~大哥，等等！”大队长又喊着快步走回来。“咋了？！”父亲止步回身问道。“呵呵，你瞅瞅，光顾着唠了，差点儿把正事儿给忘了。这样，大哥，你全家明天中午来俺家吃饭吧？！”大队长来到跟前儿道。原来大队长是“有备而来”。“别麻烦了，大过年介，再说吧。”父亲依然未应承。“嗨~~这有啥麻烦的，吃的都是现成的，来吧！你弟妹要俺一定请到你。”大队长再次且更加用力地双手抓住父亲的胳膊道，生怕父亲不乐意似的。“过年中午饭，俺都是猪头肉蘸着辣椒卷个煎饼吃，既简单又实惠，对付一下就行，不去了。”父亲再次掰开大队长的手道。说的不错，过年我家午饭反而吃的比平常简单，通常就是煎饼卷猪头肉，吃现成的，不再另起炉灶，可越简单，吃的越香，百食不厌。

过年午饭吃煎饼卷猪头肉，是我家的传统，大家都好这一口，也不知从啥时开始这样的。年前，家里总不少了整个大猪头，要么是亲戚送的，要么自个儿买的，且多半是拾到好的又白又肥，少说都在十几斤以上。在我家，过年缺啥也不能缺它，好像离了猪头不能过年似的。说来也许你不信，我家做猪头肉的活儿全给父亲承包了，别人想插手都难，没资格呀，技不如人不是，最关键是人家（父亲）不放心那。而且，父亲从头至尾，从准备到烹煮，再到分配等全方位包揽下有关猪头肉的一系列工序或流程，活儿全他的啦，父亲很乐享做猪头肉的全过程。

将猪头洗净后，大卸八块，将之放进铁锅里，父亲特别强调用铁锅，然后加水漫过肉块。注意，“见证奇迹的时刻来了”，父亲跟变魔术似的手上腾地甩出一个拳头大葫芦状的白纱布袋，秘笈就在此，里面掺和着由他亲手配制的十几种调料，具体是啥，不得而知；也奇怪了，别人懒得问，他也没有透露的意识，家人只管吃，父亲只管做，分工明确，互不在意。不过纱布袋里有一样是公开的，大料，保密级别堪比祖传的中药秘方。将纱布袋插进肉块中间，盖上锅盖开始蒸煮，注意最好用柴火烧锅，这样，肉才最出味儿，先大火猛攻一小时，再小火慢煮俩小时以上，但也不能煮的时间过长，掌握好火候最重要，煮好后闷一会儿，再开锅。然后趁热将煮熟的白润略显褐色的肉块捞出凉透即可，随吃随切，过年时天冷好放，可吃上十天半月的。其实，最诱人最令人期待的是蒸腾猪头肉的过程，锅盖上呼呼冒出的肉香热气熏得满屋满院子都是，香熏了左邻右舍；我注意到此刻院子里的鸟雀骤然多了起来，叫得也格外刺耳。最气人的是，每次煮猪头肉时，我家的那只大灰猫不等锅冒出热气儿，就窜上锅台蹲守着，赶都赶不走。我就纳闷了，猫不是爱吃腥嘛，咋问着猪头肉也会“硬上弓”呢？问父亲，只是“切~~”得一笑了之。

猪头肉吃时，按人头适量割下一块，不会随意切割的，且是一次性，一般中间不会另外加切的，也就是说必须按需要分配，计划供应，这样才能确保过年几日有肉吃，否则就“乱套断顿儿了！“（父亲的原话）。可就这活儿，父亲也不会“轻易放权”，除非他不在家，每次都是他拿刀照着更大块肉比划着不多不少十分精准地切下一块“并不起眼”的肉块，大家好希望父亲下手再狠一点，多切一点儿呀。切下的大块肉用菜刀片成比硬币略厚火柴盒般大的肉片，这也讲究个刀工，通常这活还是由父亲亲自操刀。猪头肉最受追捧的吃法，就是拌上一大盘辣椒，通常将切碎的大葱、干辣椒跟酱油拌在一起，如果有蟹酱或虾酱拌着吃更好，肉片蘸着辣椒吃既香又辣就跟菜放了味精一样提味，吃着最过瘾，不过单这么吃肉，有点儿奢侈，最好配合着饭食一起吃，而煎饼就是最佳搭配了，即将猪头肉片蘸上辣椒用煎饼卷着吃，这样连煎饼吃着都感觉格外的鲜香别具风味，指定下饭，大多都会多吃个煎饼。凡事是吃过父亲做的猪头肉的没人不夸赞，为其叫好倾倒的。肉质白亮，肥而不腻，酥软滑脆，鲜嫩爽口，味纯色正，润胃健脑。连平常不爱吃肉或忌惮肥肉的人都经不住诱惑，品尝一下，一吃就上瘾，凡吃过的没有不说好吃的，真可谓真可谓老少咸宜，受众面不是一般的广。这可是父亲的绝活儿，连饭店大厨都自叹弗如。这次回老家过年，父亲特意多带了些他做的猪头肉与老家人分享。

“啊？！大哥爱吃猪头肉哇，这俺倒木（没）想到，俺觉（jiao）着城里人不好这口，又肥又腻的，只有庄户人才靠这解馋呢，呵呵呵......“听父亲说吃起猪头肉，大队长有些惊奇，摇摇头说着憋不住笑了起来，他大闺女一旁“咯咯咯”更是笑得跟母鸡下完蛋邀功一样高调儿。父亲和我不解地望着他和他大闺女，这有啥好笑的，或许你们做的猪头肉不咋地，只能满足于平常难见个腥味儿的人解解馋罢了，等你吃了咱家做的，看你还笑得出，只有馋的干吧唧嘴的份儿了。“哎？巧了！俺家你弟妹过年也做了猪头肉，都说挺好吃的，正好明儿过来尝尝嘛！？”随后大队长眼珠子一转，第三次不过没前两次用力抓住父亲的胳膊道，这下可找着借口了，基本大功告成了。大队长的表现倒让我觉得有些稀奇，印象中的他一向憨厚沉稳，不苟言笑的呀，今儿咋也耍起心眼儿了呢。不想，父亲一下给打动了，要知道“大厨”关注的永远都是美食，父亲就是想亲自验证一下人家做的猪头肉咋样，不管咋样，机会难得，也好取长补短嘛，借鉴并提升自己的厨艺，要知道山外有山哦。“哦~~这样呀！那......那就尝尝去？不过，咱得说好了，真要是好吃的话，你得劝俺弟妹不要对咱保守哦，呵呵。”夫亲说着终于答应下来。“呵呵~~抬举弟妹了，大哥。只要你以为做的好吃，俺保管让你弟妹毫无保留地手把手地教你，行了吧。”大队长谦虚地保证道，笑得满脸跟地瓜沟一样深的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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